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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20:05:32 作者: 素衣渡江
旁邊的隨從立即跪下道:「回周大人,自前夜,李苒押送的車馬被我們發現,他人一直被關在那裡!只是嘴巴硬的很,無論問什麼就是不肯吐露半個字。」
周聃眼神陰鷙,冷笑道:「他和穆錦麟一起長大的,如果他那麼容易背叛,穆錦麟也不會用他!得用巧勁兒!」一招手,讓一個親信靠近,道:「派人偽裝成穆錦麟的手下,去刺殺他!裝的像點,別露餡!」那親信聽了,一拱手道:「是!」
周聃見人下去了,看著那木屋,略顯肥胖的身軀因為得意,微微顫抖。他就知道姓穆的,不會孤注一擲把未來堵在太子身上,果然,他暗中和漢王交好。只要這件事坐實了,不管未來誰坐天下,他穆錦麟都死定了。
只是最關鍵的證詞,需要從李苒口中獲得,那樣才可信可靠。
周聃在寒風中閉目思忖了一會,然後去了在附近的驛館過夜,等第二天太陽掛在樹梢的時候,他來到木屋,推門而進,一進屋就聞到一股子焦糊和血腥味,不禁皺眉:「人還活著嗎?」
一個在火盆前翻弄烙鐵的人,立即拱手下跪:「下官拜見周大人!回大人,人已經開口了,這是供詞!」
周聃接過供詞翻看著。那審訊的人則津津有味的說著昨天的情況:「昨天李苒遇到刺客後,待傷口被我們止住血,就嚎啕大哭起來!他還真當是穆錦麟派人來殺他的,傷心之下,什麼都說了,從去年開始,穆錦麟和漢王結交的時間和禮品,都在這供詞裡了。」
周聃淡淡的說:「他人呢?我看一眼。」話音剛落,跪地的那人,立即起身彎腰拉住地上一個銅環,就聽吱嘎嘎的悶響,一個地下坑窖出現在周聃眼前,他下了幾級台階,借著微弱的燭光看到縮在牆角,滿身是血,昏迷不醒的李苒,嘴上嘖道:「給他勤換藥,別叫他死了,一旦有好轉,就讓他歸京!」
「放了他?」
「他對咱們沒用處了,清理門戶這種事,叫穆錦麟自己動手罷。」他見李苒脖子上裹纏著白色的繃帶,心想那定是昨天的所謂刺客的傑作。雖然刺中要害部位,有致死的危險,但演戲自然既然要逼真,總要冒些風險。他返回地面,讓人將地窖的入口緩緩蓋上。卻沒發現,下面呈昏迷狀況的李苒,嘴角浮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。
這時另外一個負責審訊的親信,道:「周大人,昨天為了演這戲,折損了咱們兩個看門的人手……」
「看他們家裡還有什麼人,發些銀兩撫慰。就說是查案中被歹人所害!」周聃說完,將那口供折好,貼身放著,深知事不宜遲,立即動身返回京師。
穆錦麟,你完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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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怒,將手中的奏本摔到地上,罵道:「朕還沒駕崩呢!一個個就起了二心!穆錦麟是朕堂妹的兒子,朕原本以為他能最忠心護主,誰知卻是這麼一個兩面三刀的混帳東西!」
見龍顏大怒,左右的侍從皆大氣不敢出,瑟縮身子,稀釋自己的存在感。但是皇帝的親信卻沒法躲避,必須表示一下態度。鄒公公看了眼在地上跪著的周聃,拾起那份寫滿穆錦麟罪狀的摺子,道:「皇上,這沾親帶故的,親戚間逢年過節,互相送點禮物……」
不等鄒公公說完,皇帝一拍几案:「他是傻子嗎?他身為錦衣衛同知,難道不知道和藩王交好,是什麼罪名?!」掃視了一圈殿內的人,恨道:「紹棠也不老實,他已經就藩了,居然還頻頻聯繫京中要員,是何居心?!太子的確在南京,但不意味著他有機可乘!派人告訴他,叫他老老實實待在凌州,再敢搞小動作!朕絕不客……咳!咳!」
鄒公公忙上前給皇帝捶背端水,順著皇帝的話,勸道:「大概就是去年冬至,漢王進京,穆同知可能覺得陛下您寵愛漢王,他才起了巴結的心……」
皇帝押了一口茶,微微咳嗽,道:「朕憐他少年時,父母雙雙亡故,給了他高位做。 結果他不僅不知感恩,反倒巴望朕早死,他好去孝敬新主子!」雖然早就知道他和太子走的稍近些,沒想到他連太子都背叛了,可見他缺乏錦衣衛最需要的忠心的二字,這種人如何能擔大任,只為自己謀求未來利益的人,怎麼能放心把心腹要事交給這種人?
皇帝眼中現出一絲的殺意,不過很快就黯了下去。畢竟穆錦麟不比平頭百姓,處罰重了,一則各地藩王、駙馬以及和皇室有親緣關係的人,會說他這個皇帝薄情寡恩,忘了太祖的教誨,對待自家人亮刀子。二則,因為他和漢王走得近就摘到他的官位,又會引起多少猜忌,會不會讓外朝的人肯定,太子必然即位。
不能叫臣下猜中自己的心思,一旦別人知道自己在想什麼,就不是他治理天下,而是群臣利用他治理天下了。尤其在繼承人的問題上,只有所有人都摸不准他的心思,他們的注意力才不會在下一任儲君,而是在自己這個當朝的皇帝身上,他們才會不停的揣摩他的心思,追逐他的意志。
鄒公公最善揣測皇帝的心理,此時便道:「陛下,這穆同知不能不罰,但也不能罰的興師動眾。」
皇帝眯起眼睛,半晌道:「龍虎山的紫金道觀要擴建成三十六宮,給他再加個提調官的官職,負責督建道觀的修建!一直到道觀建造完畢為止,不許回京!同知的官職,先交他掛著,等過了年,朕尋到合適人選代替他,再免去!不過,從現在開始,叫他全心督辦道觀修建事宜,不必再插手錦衣衛內部事務!」
周聃心中不滿意這個處罰,雖然穆錦麟失勢了,但他還活著:「陛下,這……」
鄒公公立即搶先贊道:「皇上聖明!」穆錦麟做同知的時候,和他井水不犯河水,如果現在穆錦麟被一踩到底,空出來的位置,必然由周聃的人接替。到時候,周聃一手遮天就不好辦了。
周聃只得抱拳拱手道:「皇上聖明!」雖然沒立即將穆錦麟置於死地,但他被派去龍虎山督建道觀,遠離京師。太子在不久後,必然也會暗中知道他結交漢王的事,對他定是十分厭棄。就算太子繼位,他也絕無翻身的可能了。
穆錦麟,那就先讓你多活兩天,等明後年,你淡出人們的視線,就叫你『病死』在龍虎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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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年過的無比冷清。暇玉對去年冬至到元旦的情景還歷歷在目,錦麟都是錦裝出門進宮參加朝會大典的,可是他今年沒病沒災卻一直待在家中,問他緣由,他支支吾吾什麼都不說。
大年初一一大早開始,錦麟就端坐在正廳內,眼睛看著門口發呆。
她猜,他在等有人上門拜年。每年跟蒼蠅似,趕走趕不走的人,今年卻一個上門的都沒有。不用他說,暇玉就知道,其中一定出了問題。時局變幻莫測,很顯然,他目前處於事業的低谷。不管原因是什麼,但造成門可羅雀的情況,絕不是小狀況。
暇玉在門口靜站了一會,還是走了進去,極盡所能的溫柔笑道:「錦麟,時辰不早了,咱們該去東府祭祖了。」
錦麟意興闌珊的道:「不想去,派人去告訴那邊,說咱們病了。我不想見他們。」
暇玉緩步走過去,笑道:「那不去就不去,早上還沒吃飯呢,咱們去吧,別在這坐著了,多冷呀。」
他冷笑:「是啊,真夠冷的,連個人氣都沒有。」這幫趨炎附勢的傢伙,雖然以前就知道他們不是好鳥,但沒想到一個個做的這麼絕!派他去龍虎山的聖旨還沒下來呢,只是走漏了些許風聲而已,這幫猢猻就散了個乾乾淨淨。
暇玉輕聲道:「是呀,好奇怪,今年怎麼沒人來拜年呢。」錦麟悶哼,卻不說話。暇玉本等他主動坦白,可他不說,她也沒辦法,便嘆道:「別管這些了,不來拜年,年也得過,走,咱們吃飯去吧,我餓了,你不餓嗎?」
雖然一切都自己的預料中,但被『拋棄』的滋味,實在是不好受。錦麟握住妻子的手,心想,她會不會也這樣?知道自己失勢了,也想離自己而去?
他其實早就想告訴她,卻不知該如何開口。自己仗著權勢一貫欺壓她,她萬一得知,自己只剩下一個同知的空殼,會不會鄙夷他?
暇玉見他死死盯著自己,反倒心虛起來:「錦麟?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?為什麼這麼看我?我跟你說的話,你聽到了嗎?」
「啊?」他一怔,道:「好,我們去祭祖。」
「我剛才說,我們去吃飯……」暇玉擔心的說:「錦麟,你真的沒事嗎?」
他自己摸了摸額頭:「沒事,不熱。」
「……」暇玉心說,這人是魔怔了?
正此時,忽然聽到外面有人稟告:「老爺,周大人來了,要見您。」
錦麟頭疼的扶額,果然還是來了,就知道周聃不會放棄這貶損他的大好機會。他對妻子道:「你不用見他,你快下去置辦菜餚,等他走了,我就過去吃飯。」
暇玉知道周聃是錦麟的死對頭,便很聽話的下去了。等妻子走了,錦麟雙眼一耷,裝出憔悴的模樣,等著接見周聃。
周聃由下人引進來,一進屋便笑道:「穆同知,恭喜啊恭喜,今日皇帝下了聖旨,正式派你去龍虎山做提調官,負責督建道觀了。這可是個肥差,比起咱們平日裡早出晚歸,忙的腳打後腦勺,不知要強多少倍!周某真是羨慕啊!」
「……」
見穆錦麟不說話,周聃明知故問:「穆同知,為何悶悶不樂呀?是不是覺得去龍虎山沒法和妻兒團聚,這你大可不必擔心,等你在那邊落了腳,家眷過個三五月就跟去了!你就安心去那邊做提調官吧!皇上早有吩咐,錦衣衛這邊的事,就不用你多費心了。你同知的職務先掛著,俸祿照拿不誤。」
「不瞞周大人說……我的髮小李苒李校尉最近不見了,派他去做事,結果生不見人,死不見屍。我本想派人去查的,可錦衣衛這邊的人手,我調動不了了,還有勞大人,請幫我查查此人的下落。」
周聃喜形於色,嘴裡應付道:「放心,等我得空,一定派人去調查此人的下落。」難道穆錦麟連自己為何失勢都還沒搞清楚嗎?不禁越發覺得自己手段高超,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姓穆的給整治了。想到這裡,他從袖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胭脂盒,十分體貼的放到穆錦麟手中,關切的說道:「聽說龍虎山,山高風大,你到了那邊怕是不適應,這是錦衣衛的兄弟們湊錢給你買的,你注意皮肉,切莫叫冷冽的山風傷了你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