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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20:05:32 作者: 素衣渡江
兩人吃過了飯,暇玉讓人去打了深井的冷水,透濕了手巾給他敷臉,不無擔心的看著他。上次抓了他一下,他就蹭破了臉皮,這次雙頰帶紅,他還不得把肉挖了。
錦麟捂著臉頰,這會冷靜下來,深覺此事可惡,惡聲惡氣的說:「我就該把你手指頭掰斷了,別說你是冤枉我,就是我真做了,你竟敢打你丈夫?!」
唉,又來了,這點事還磨嘰上了,暇玉趕緊透濕了另一塊帕子親自給他敷上,柔聲說:「我知錯了,你快別生氣了,一會你還要去審案,別帶個人的喜怒情緒到公事中。」
錦麟把自己手上的手巾拿開,讓丫鬟端來鏡子在燈下看,又側臉讓妻子瞧:「還紅嗎?」
「晚上天黑,點了燭光的話,映的每個人臉上都有紅光,看不出什麼來。不過,如果你擔心,咱們不如擦點粉……」
他皺眉眯眼盯著她:「你是認真的?」
「當然是和你說笑啦。」暇玉道:「你放心,黑燈瞎火的,別人看不出端倪來,就是怕你還疼,才讓你冷敷的。」
「時辰不早了,我該走了。」錦麟扔了手巾,戴了帽子,由暇玉給他正了正衣領,出了門。
等他走了,暇玉坐在桌前,杵著下巴慶幸,自己給了他兩巴掌,竟然還能活下來,真是老天保佑。正想著,不想穆錦麟竟然又折返回來了,她一呆,剛要出聲問,卻被他按住後腦結結實實的吻住,直親的她面帶cháo紅,直推打他才算完。
「這次我真走了。」他清了清嗓子,丟下這句話,舉步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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錦麟到審訊室之前,北鎮撫司的鎮撫孔釗和手下已經審訊了武芝政一下午了,可惜毫無進展,由於武芝政是個赫赫有名的大儒,還曾在各地講學,門生遍布天下,頗有名望,就算這會得罪了鄒寶慶鄒公公由錦衣衛治罪,可也不敢對他動刑。武芝政飽讀詩書,錦衣衛這些個粗人,沒了酷刑做支撐,居然拿武芝政毫無辦法。
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,穆錦麟來了。
武芝政一見穆錦麟,便啐道:「你父親若是知道你做了鷹犬爪牙,定要痛哭於九泉之下。」
錦麟呵呵冷笑,撩開衣擺坐到桌前,捻起桌上的紙箋展示給武芝政:「這是打你家抄出來的紙張,裡面這句『朋黨之說起而父師之教衰,君安能獨尊於上哉』,你寫的沒錯吧。你說打擊朋黨削弱了仕子和老師之間的關係,導致聖人之學衰微,反而不利於帝位鞏固,言下之意結黨營私合情合理,你這般公然為『朋黨說』狡辯,意欲何為?」
武芝政卻道:「哼,這番話剛才的馮鎮撫已經問過了,我不知回答了多少遍,你們不是有口供嗎?那就勞煩穆大人自己看吧。」
「哦……原來問過了。」錦麟慢條斯理的翻閱眼前的那幾張記錄供詞的紙,半晌疑惑的說:「奇怪,我怎麼沒看到關於唐氏之女的問話?」
武芝政臉色一變。
錦麟則笑:「武先生如果不想說這個,咱們就說些別的。據說你曾為你父親陝西巡撫請封諡號,有這件事吧。你父親抗擊□身死,的確是位忠臣,所以皇帝准了你的摺子,許了這件事。但你以同樣的理由,又為你妻子請封。的確有官員為了感激妻子操勞辛苦,推辭自己的封賞而轉請封賞自己的夫人,但是你……」他冷笑:「除了與一些文人騷客飲酒賦詩外,你並未作出什麼值得皇上嘉獎的功績來,所以沒法要求轉封,只得找其他的理由為自己的妻子請誥命夫人的封賞。這是何必呢,你是飽讀詩書的大儒,竟將父親和妻子以同樣的事跡並列誥封,呵,怕是你的老師知道了,才會慟哭於九泉之下吧。」
「穆錦麟,你----」竟說他只會和文人騷客飲酒,還不敬自己的先父,不禁惱然:「拙荊當初在陝西,在□中組織了婦孺撤離,怎麼不算有功?」
「彆氣,彆氣,咱們慢慢說,有的是時間。」錦麟笑眯眯的繼續說:「可惜皇上沒有恩准你這次的請封,其實這不是件大事。但是我注意到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,是宮裡的小內侍跟我講的,說你面聖的時候,和皇上以半真半假的口吻說,如果討不到請封就沒臉回家見妻子,是真的嗎?」
武芝政大怒:「我怎麼會說那樣的話?」
錦麟擺手示意他冷靜,卻冷不丁的說:「就算你沒說過,但是怕老婆總是真的吧。」說的對方面紅耳赤,他再接再厲,揶揄道:「咱們這時該說說方才提到的唐女了。你的妻子曾經要她過門給你做妾室,但是這位唐姓女子拒絕了,你便寫文章誇讚唐女的貞潔和你妻子的賢惠。呵呵,奇怪了,一個三十歲的石女不嫁人,有什麼值得稱讚的?」
「穆錦麟,你到底要說什麼?我犯了什麼罪,你只管說我的罪,揪住這些瑣碎小事究竟想做什麼?」
穆錦麟當即拍案而起,陰森森的冷笑:「你以道統自居,大講仁義道德,實則假仁假義,欺世盜名,難道不是大罪?道學先生們不是最講躬身踐行,訓誡他人嗎?但是你懼內又有色心,你善嫉妒的老婆就故意要給你納個三十歲的石女做老婆,明知道唐女會拒絕,卻擺出假惺惺的姿態,這難道不是跟你學的欺世盜名之術嗎?」
武芝政啞口無言。
這時一旁的孔釗和其他的幾個錦衣衛的小官,在一旁訕笑挖苦道:「能配地上武先生的女人就是不一樣,果然厲害,咱們這些粗人的婆娘知道男人納妾肯定一哭二鬧三上吊,原來還有這招。不過,還是武先生讀過聖賢書,待人寬厚,要是咱們兄弟知道自己女人要給自己納個石女,早幾巴掌過去了。」
一場本該嚴肅的審訊,此時卻滿是嬉笑嘲諷的言辭,武芝政臉上掛不住了,恨道:「穆錦麟,士可殺不可辱,要打要殺隨便你!」
穆錦麟哼了一身,站起來走到他面前,一腳將他踹翻,居高臨下的嘲諷道:「打殺你,豈不成全了你的名望。你這老兒在京為官數十年不敢對廠衛說個不字,卻偏偏在致仕之前上了一個奏摺給皇上要求裁撤廠衛,說什麼為除鷹犬甘願赴死,其實說白了,不就是為了積攢名聲回老家麼。你放心,鄒公公寬厚仁和,不會對你這假道學怎麼樣的,但是你的家眷就沒這待遇了,把他們抓進來之後我抽空詢問你兒媳婦,她跟我說了個了不起的秘密,原來武先生的手不光能拿筆桿子還能扒灰。」
孔釗本就愛聽閒話,一聽穆錦麟這話立即來了精神,哈哈笑道:「可為難武先生了,外面的女人找不了,就拿自家人下手?你就一個兒子吧,哈哈,若是把這事告訴他,看誰給你摔盆子送終。」
武芝政臉色慘白,出了一身的冷汗黏糊糊的讓衣服粘在身上。穆錦麟蹲身拍了拍武芝政的肩膀,冷嘲熱諷:「我們的確不是君子,但離先生你齷齪作嘔的小人境界還有距離。」
孔釗撲哧一笑:「武先生這等作為,就算要我們兄弟對你動手,我們也要想想會不會髒了手呢。」
武芝政顫顫巍巍的抬頭對穆錦麟道:「拙荊和小犬知道……知道這件事嗎?」
穆錦麟撅著嘴巴仰頭看向一旁。這時武芝政趕緊跪下拽住他的膝襴處求道:「穆大人,看在我和你父親朋友一場的份上,你高抬貴手就此作罷吧。我觸怒了鄒公公,是老朽的錯,還請鄒公公息怒,穆大人開恩。」
錦麟聽他這麼說了,便對孔釗和其餘的人說:「你們還沒吃晚飯吧,你們就去吧,我和武先生單獨說幾句話。」
孔釗和其餘的人起身拱手道:「是,大人。」便陸續出去了。待人走了,錦麟扶起剛才被他踹倒的那把椅子,坐下冷笑道:「姓武的,這麼多年你終於落到我手裡了,要不然,就算我安插的探子知道你扒灰,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。」
「安插的探子?」難道錦衣衛的人早就盯上自己了,為什麼?
錦麟冷幽幽的說:「你和家父的確有過交往,但我聽人說自從我大哥死了,你就再沒登過門,是愧疚還是害怕?」
武芝政粗喘了幾口氣,忽然跪地磕頭道:「原來大人全都知道了。是我將丹珍介紹給你父親的不假,但是相會相知都是他們自己的意思,和我沒關係啊。我當初剛入京,只在老家有些名聲而已,而你的父親已是名滿京師的才子,我是想巴結他,就介紹了女子給他,討他歡心。剩下的事情,我就不知道了……」
錦麟扼住他的喉嚨:「那我大哥生病,我母親自己一人守著他,而我父親和那賤人幽會,對妻兒不管不問,最後害的我大哥病死,這件事你也不知道?」
「穆家的事兒,都是我後來聽說的。你父親因為此事愧疚再不沾女色,將丹珍打發了,書也不讀了,畫也不畫了,不見任何故友,只守著你娘親過日子。」
錦麟手上又用了幾分力道,只扼的武芝政雙眼翻白,好不易控制住怒氣,把人往地上一丟,起身一腳踏上他手指:「那個叫丹珍的賤人,哪去了?我就不信她被我爹趕走了不去找你引薦人!」
「……這麼多年過去了……穆大人何必再翻舊帳……」
「你說是不說?!」錦麟使勁踩碾:「非逼我把你孫子,不,你小兒子叫到面前把他抽筋拔骨,你才肯說?」
「我說,我說,她後來的確來找過我,我那時剛做京官,手頭拮据,給了她點銀子叫她走的遠遠的。可她不僅沒走反倒留在京師了,後來我聽說她生病了尋大夫看病,就請了吳家的人給她瞧病,後來……後來……」
錦麟心裡一抖,心說怎麼扯上吳家了:「快說啊你!」
「後來她似乎是做了吳敬仁的外宅被養了起來,之後就再沒她的消息了。」
錦麟聽罷,全然怔住了,那吳敬仁有個外宅和私生子在他要迎娶暇玉的時候就查到了,因為和自己沒關係,從未掛在心上,沒想到要找的人就在眼前:「哈……哈哈……」
家裡的老管家曾對他說過,那個叫丹珍的女人後來到穆家來過,說有了老爺的孩子,但因為老爺吩咐過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見她,所以老管家將人趕走了。
如果老管家說的話是真的,按照年歲算,吳孟翔或許是父親和賤人的孩子。就算不是,也饒不了他們。
錦麟放過武芝政,向外走去,而這時就聽後面的人喊道:「大人,求求你,千萬不要將那些事告訴我的妻兒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