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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20:05:32 作者: 素衣渡江
    孟翔拎了藥箱,朝暇玉點了下頭,弓著腰走過去,在床邊坐下,讓四姨娘亮出手腕。那四姨娘還不知外面的狀況,見暇玉來了,還當是她帶大夫來是打探自己病症真假的,為證自己的清白,任孟翔問病症,只往重了編造。問她頭暈不暈,就說暈的幾乎起不來床,問她骨頭疼不疼,就說疼的針扎一般的難熬,問出不出汗,就說盜汗濕了幾床被子了。

    「這……這……」孟翔診完脈,回頭看向嵐玉:「好像是……時熱疫……不過還不敢確定,得去看看其他病著的兩位姨娘,才好下結論。」

    四姨娘聽了,呆怔在床上:「……會不會診錯了?我只是感染了風寒……休息幾天便好了,怎麼會是什麼疫症呢?」

    「你有所不知,正所謂『又如正七八月月,人氣在上,瘟疫大作,必先頭痛或骨節疼,與傷寒、時氣、冒暑、風濕及中酒之人其狀皆相類』。我說的句句可查,如果不信,可查閱《正清說疫》。不過好在時熱疫,恐怖之處在於傳染和引發其他病症,如果治療得當,可以痊癒。」

    暇玉無比同情的看向四姨娘:「……妹妹怎麼得了這樣的病。咱們好姐妹還未相識呢,這下可好,要分開一段時日了。」不等四姨娘回答,對孟翔道:「咱們快走,去看看老六和老九,如果確診了,得把這院子封起來。」

    嵐玉也擔憂的說:「京郊鬧的就是這種疫症。瘟疫乃鬱熱所致,等封了院子,在院周圍投下通聖散,打開窗門,讓陽氣發泄,就不會造成大面積傳染了。」

    兩人一唱一和唬的四姨娘目瞪口呆,怔怔的問:「我真的得了時熱疫?」

    暇玉趕忙勸:「別擔心,還沒確定呢,我聽人說是老九見了外面的人帶回來的症狀。你放心,就算是時熱疫,大夫說了,也能治癒,所以好好養病吧。至於請安那些小事,等妹妹好了,再說吧。」說完,看了浮香,浮香趕緊挑開門帘,讓暇玉和兩位大夫出去。

    剩下兩位姨娘的情況簡直是和四姨娘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,皆以為暇玉是帶大夫來戳穿她們的,各個往重里說,而孟翔也偏問她們是否熱,疼的症狀,於是各個給出肯定的答案。

    秋煙居鬧了時熱疫的結論便坐實了。孟翔很認真的給開了方子,考慮到吳家和穆家的關係,診金抓藥熬藥自然分文不收,還特意派了個會煎藥的丫頭過來聽使喚。

    一番診斷完了,暇玉才回到自己所在的臥房正廳對還在等結論的姨娘們,愁眉苦臉的說:「可不好了,確實是時熱疫。秋煙居我叫人給封起來了,裡面的人好之前,大家千萬不要靠近。否則誰沾了,回來傳給老爺,可大事不妙。」

    眾人譁然,十姨娘身邊的人又向後退了一步。

    「還有……閻姨娘……你不是住在秋煙居麼,你現在也不回去了,就搬去和老十先湊合段日子吧。你們兩個,一個接觸過病人,一個有疑似病症,請安就不用過來了,沒事的話,最近少跟其他妹妹們走動的好。」暇玉佯裝糾結的樣子說:「老爺剛走,偏出了這樣的事情,為了預防,從明天開始,凡是過來請安的姊妹,我都會發給大夫開的湯藥,藥由我院裡的丫頭統一熬,省得大家忘了喝耽誤正事。所以,大家千萬要過來啊。」

    都這樣了,誰還敢不來。於是一個個都瞪了眼,咽了下口水,低聲說道:「是,夫人。」

    ☆、失足落水

    自從秋煙居爆發了時熱疫,暇玉就讓府里的人採購了胡椒和鹽煮成水,早晚挨院噴灑。大家知道這位暇玉夫人是御醫世家出身,秋煙居的病症又是吳家醫館的人來看過的,自然不敢不信,於是認認真真的按照夫人的指使,嚴防死守就怕疫情擴大。

    疫情是堂兄和孟翔虛構的,給姨娘們喝的湯藥只有解暑祛熱的普通用途。暇玉的要求並不高,大家相安無事,各過的各的日子就是了,反正大家都不是穆錦麟的第一個女人,也肯定不是最後一個。就算剷除了眼前的勁敵,還有在府外排著隊等著進來的。她作為妻子,就是管理好不守規矩的分子,為想正常過日子的人開闢出一片安靜的空間。

    當然有幾個人心裡明鏡似的,夫人就是藉故制裁那幾個不聽話的。但現在老爺不在,夫人說了算,她把想鬧事的幾位關了起來,暫時沒人敢生事,只等著老爺回來再做打算。

    時間飛快,暇玉估摸著穆錦麟快回來,打算把秋煙居的幾位給放出來,正準備吩咐下去,就有人來報說,東府的太夫人請她過去。

    暇玉知道穆錦麟和東府各位間的仇怨估計超過了內部矛盾,不想和那邊多聯繫惹他不痛快。所以謊稱這邊爆發疫情,也有不想讓東府的人這段時間來找她的原因。

    「沒回話說這邊有疫情,不方便過去給太夫人請安嗎?」

    可青桐低聲說:「奴婢說了,但是紅翡姑娘說太夫人就是想看看您的身子怎麼樣,染沒染病。務必請您過去一趟,否則太夫人睡不安穩。」

    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不去是不行了。暇玉便挑了件喜慶顏色的衣裳穿了,重新梳了頭髮,帶上綠影和暖雪,坐轎子去東府見太夫人。不想一路坐轎顛簸到了東府,竟然告訴她,說太夫人和府里的女眷們在月榭園的湖上泛舟。

    通過五彩鎏金描繪的拱橋,到了湖心小亭,遠遠看到一個採蓮龍舟向她駛來。湖中栽著菡萏,水紅,菖蒲,紅紅綠綠煞是好看。偶有金魚越浪,錦鴛戲波,加上兩岸花開如錦,讓暇玉在心中感慨這邊才是神仙洞府。

    紅翡扶著暇玉上了龍舟,直接入了船舫裡面。她見老太君坐在正上位置,兩側坐的都是如花美眷,不禁心說,這邊也挺熱鬧麼。

    「西府的奶奶可來了,老祖宗一直念叨著你呢。快來坐到老祖宗身邊吧。」一個鵝蛋臉一笑兩個甜酒窩的女子笑盈盈的站起來,扶著暇玉的胳膊,把她安排在太夫人身邊坐下,笑道:「聽說你們東府鬧了時疫,太夫人可擔心著你了。」

    暇玉努力在腦海里搜尋這個女人的信息,終於有了模糊的印象,便笑道:「大嫂,我也想過來看老祖宗,但就怕處理不好,把病帶過來,牽連你們。」

    那女子便哎呀一聲笑道:「我這個做大嫂的也該早去請你的。」

    沒錯,這個人是嫡長子靜慈的妻子張氏,果然按照酒窩這個特徵記人沒錯。

    這時太夫人握過暇玉的手,上下打量:「聽說你身子不大好,一直在調養,你那院出了事,怎麼不說一聲,不行的話,錦麟不在,暫且到這邊來住。」

    「如果二奶奶來咱們這邊住了,肯定有人不願意來找麻煩!」

    說話的女孩兒,年紀十二三歲,說話還有幾分奶音,一雙烏黑溜圓的大眼睛,很是討喜。這位是嫡女媛媛,上次說她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的,好像就是這把聲音。

    媛媛說完了這話,沒事人似的去拿桌上的梅蘇吃,倒是她旁邊的女子尷尬的笑道:「小孩子說話無心,二奶奶別往心裡去。」她皮膚細膩白皙跟打磨好的瓷器似的,上次見她就不施粉脂,這次也一樣,素麵朝天,卻顯得有幾分脫俗的氣質。

    暇玉努力想了想,這位應該是排行第二的庶子靜楨的妻子梁氏。

    暇玉只做沒聽到媛媛的話,岔開話題。對太夫人道:「我一直在調養身子,比未出閣的時候已經好多了。」

    太夫人欣慰的說:「上次你來去匆匆,好多話不方便說,現在好了,這就咱們女人們,話就敞開說了。男人間的不和歸他們的,咱們女人間還是要多多走動。那邊就你一個人,連個正經說話的人都沒有,如果平日覺得沒趣,就到這邊來,和你嫂子們說說話。」

    暇玉心說,沒有穆錦麟的許可,她不敢隨便過來。嘴上則笑:「那自然好,我也尋思,偌大個西府,就我一個人怪沒意思的。能和嫂子們說說笑笑當然好。」

    太夫人喜出望外,贊道:「錦麟真是娶了個知書達理的好媳婦。」

    這時大嫂張氏打趣的說道:「就知道二奶奶是個懂情理的好女子,要不然錦麟也不能心急火燎的娶到家裡來嚒。」

    這又提醒了暇玉,對啊,為什麼穆錦麟要娶自己呢?她對自己的魅力可沒那麼大自信。見她愣神,張氏哎呀一聲,驚道:「瞧,咱們光顧說話了,倒把正事忘了,戲怕是可以開始了吧,早先派人看,說角兒馬上就上完妝了。」說完,對暇玉笑著解釋:「咱們老祖宗是個戲迷,你若不願意和我們說話,和老祖宗看戲也成啊,所以一定要常過來走動呀。」

    暇玉試探著問:「一會就要去看戲麼?」

    「咱們這就去戲園子。」

    她可知道這一齣戲看上了,一時半會完不了,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,畢竟離穆錦麟說的回歸日子越來越近了,她最好抓緊把那幾位姨娘給解禁了,免得生事端。

    「老祖宗,大嫂,可真不巧,我那院明天的藥還沒熬著,下人們笨手笨腳教了幾遍都不會,得我在身邊盯著。我,我好像不能陪您去看戲了……」暇玉儘量顯得為難:「不如改天,孫媳婦確定東府安然了,再過來陪您好好的賞戲。」

    眾人露出失望的表情,尤其是張氏頗是可惜的說:「這樣的話,可真沒辦法了。畢竟你那府邸出了事,也不能安安穩穩的看戲。那就叫船靠岸,送二奶奶到岸上吧。」

    太夫人則很理解暇玉:「不打緊,不打緊,哪天有空再過來。今天是我們沒打探好,貿然叫你過來。」

    叫個老人這麼說,暇玉過意不去,連連抱歉。然後和眾人打了招呼,出了船舫準備登岸。看著滾滾碧波,近岸栽種的菖蒲和菡萏走神。東府和穆錦麟雖然不知為什麼關係不好,但好像只是穆錦麟和叔父間的矛盾。女眷們其實不必搞的關係那麼僵……

    正想著,突然間船身一斜,她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,直接往船下的水面栽去,她於一瞬間空抓了幾下,可惜並未拽到身邊的暖雪或綠影的任何一人,就那麼掉了下去。

    水嗆進肺管,火辣辣的疼。她並不會游泳,一落水,便仿佛有無數隻手拽住她的腿將她向下拖拽。船舫上的張氏和兩個丫鬟的尖叫聲她聽的清清楚楚,恍惚間就見綠影也跟著噗通一下跳了下來,來撈她。

    但那綠影幾乎在落水的瞬間就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沉底了。

    她覺得弄不好自己要淹死在這裡了,意識越來越模糊,看著五顏六色的氣泡咕嚕嚕呈現在自己眼前,往湖底沉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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