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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20:05:32 作者: 素衣渡江
    吳敬仁抬眼一瞧,也跟著抖起來:「穆同知。」

    穆錦麟是進宮給太子殿下送東西的。不想見到兩人,也頗驚喜:「來的正好。遲太醫,我跟你說的事,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,畢竟你家廟小供不起吳家小姐那麼大的佛。」

    遲德航蔫了,低低的說道:「穆大人說的是……吳小姐該配的是大人。」本來想諷刺,可沒那膽子,話到嘴邊,語氣太弱,直接成了妥協。穆錦麟得意的笑笑,又看向未來的泰山:「吳太醫,等我最近幾日忙完衛所的事,婚事我上門細談。雖說我父母不在了,但禮數肯定不會少了你們的。你只管照顧好暇玉,其他的事情不用你勞心。」

    那意思是叫他把女兒洗剝乾淨等著進獻麼。再說了,依自家的地位,暇玉過去頂多是個良妾,有什麼禮數可操辦的。

    明目張胆的搶自家兒媳,當著自己的面和原本的親家談婚論嫁,遲德航被氣的幾乎吐血,然後,把這口惡氣生生咽了。

    「穆大人……其實……」吳敬仁支支吾吾的說:「其實,暇玉她……」他不擅長說謊,現在還要在以詢問人最為拿手的錦衣衛面前說謊,奈何嘴笨舌拙。穆錦麟退去笑容,陰森的反問:「她怎麼了?」

    犯了星煞四個字就是說不出口,因為他害怕這麼說了,便讓穆錦麟的怒火毫無阻擋朝他傾瀉。他舔了舔嘴唇;「她挺好的。」穆錦麟瞬間煥發笑意:「好就成!我還趕著見太子殿下,不和你們說了,二位慢走。」說罷,帶著身後的隨從揚長而去。

    等穆錦麟一走,遲德航便再也忍不住,掄起手裡的藤製藥箱砸向吳敬仁:「你這沒膽的老狗,以後咱們兩家就是仇人了!」說完,氣哼哼的踱步走了。吳敬仁被砸中額角,一抹滿臉的血跡,幸好他手中也有個藥箱,當即打開給自己做了處理,然後借著日頭烈,一路拿扇子遮著傷口回了家。

    一入門,連帶血跡的衣裳都沒來得及換,就召見了暇玉,言辭懇切的說:「京城夏季太熱,對你不好,爹想讓你去你姑姑家避避暑氣。」他一貫做賊心虛,補加了一句:「絕不是送你去別的地方。」

    ☆、路遇阻攔

    在世的兩個姑姑,有一人嫁給了遼東巡撫庶子為妻,暇玉想來父親是要把自己送到那裡去避風頭。雖然對這個辦法持懷疑態度,但既然是父親的命令,她只得遵命。但眼下,她更好奇父親的傷勢。那被拉下的帽檐若隱若現遮蓋的傷口,已經紅腫,帶著半個額頭脹起老高。

    「爹……您的傷……」

    吳敬仁趕忙道:「啊,這個啊,不小心碰到了,不打緊的。還是你的事要緊。你儘快動身,明早準備好馬車就走罷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提前寫封信給姑姑嗎?」

    吳敬仁心太急反倒把這個忘記了,哪有侄女遠道拜見姑姑不帶父親手書,趕緊補道:「這個為父當然記得了,今晚上便手書一封給你帶上。」怕女兒再提出紕漏來,趕緊藉口讓暇玉為出行休息,打發了女兒回房。

    方氏不知丈夫和公爹做的打算,真以為丈夫要把女兒送去遼東避穆錦麟。晚上從丈夫嘴裡知道這件事後,高興的說:「她自小就喜歡和她三姑姑親近,這回好了,可以在遼東好好聚聚。」

    吳敬仁艱澀的附和:「可不是,嘿嘿。」方氏見丈夫要歇息了,還戴著四方頭巾,不解的問:「你那頭巾是租來的?要睡覺了都不摘。」猛地心裡起了狐疑,莫不是那外宅給他做的?捨不得脫掉?一把扯下丈夫戴的方巾,瞧見額角紅腫的傷口,唬了一跳:「你這是怎麼了?被誰打的?」

    「不小心碰的。」吳敬仁遮住傷口,往床上一躺:「睡覺罷。」方氏扳過他的身子,戳了那傷口一下:「傷口稜角分明,我看著像是被你那藥箱砸的。」她眼睛一轉,驚呼:「是遲德航打的?」

    見瞞不住了,他說道:「咱們也算是因禍得福。穆錦麟這麼一鬧,反正遲家是不想接暇玉過門了。但他們覺得氣不過,又不敢去找穆錦麟,只能打我一下消氣。這樣挺好,婚約一筆勾銷了。我已抹過藥了,沒大礙,怕爹瞧到,才一直戴著方巾。」

    方氏聽了,抖抖眉:「也罷。他家那兒子一臉短命相,等咱們暇玉從遼東回來,再選個好人家做少奶奶。」

    吳敬仁不表態,待妻子吹燈上床後,側身背對著妻子裝睡,一夜沒合眼。

    --

    因是出遠門,除了家裡指定的兩個老嬤嬤路上照顧她外,暇玉把自己貼身伺候的兩個丫鬟浮香和綠影亦都帶上了。早晨收拾停當,到廳堂辭別父母,暇玉沒看到祖父,便道:「女兒去給祖父大人辭行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用去了,你爺爺最近試一個方子,這會正忙。你去姑姑……那裡,他放心。快出發罷,到傍晚趕不到周邊縣裡的客棧,就糟了。」

    在父親的催促下,暇玉出了門。坐上馬車後,接過父親遞上來的書信,貼身放好,對父母笑道:「爹娘放心,我一定聽姑姑的話……」話還沒說完,就被父親拉下帘子喊了聲:「出發。」硬生生給送走了。

    出門在外才知家的好,平常這會她用了早飯正在屋裡看書,而現在,她顛簸在不知何時到目的地的路上。均勻的顛簸讓她頭暈腦脹,才出了京城,她就無精打采的靠著車壁上了。浮香見了,道:「小姐,奴婢想從後面的馬車上給你拿個引枕墊著,能不能讓馬車停一下?」

    她正好疲倦,點頭道:「也好,我正好歇歇。」要不說這身子羸弱,這點旅途勞頓都受不住。

    跟來的宋嬤嬤忙阻攔:「馬車跑的正順溜,這麼停了,再跑起來不容易,小姐莫不如再等等。」

    想到旅途還長,前面吃不了苦後面更熬不住了,暇玉便道:「那就依嬤嬤的……只是不知道還需要我撐多久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小姐放心,要不了多久就到了。」宋嬤嬤眼中閃過的精光,弄的暇玉一怔。

    又行了一段路,倒是另一輛馬車停了下來,於是暇玉坐的這輛只得停下來詢問狀況。原來是坐在後面那輛車的綠影暈車,吐的七暈八素。同輛車的林嬤嬤本不想停車的,奈何綠影吐的厲害,才不得不停下來讓她歇息。

    「這才是第一天就這樣,以後可怎麼辦。不如這樣,林嬤嬤你帶綠影回京去罷。」暈車可不是說能吐著吐著就習慣的事。暇玉說完,宋嬤嬤第一個反對:「小姐,您只留浮香姑娘伺候您,怕是人手不夠用,還是帶上綠影姑娘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一路上有你和浮香就夠了。到了遼東,如果需要,三姑姑家的侍女暫時借來一個就是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這……」宋嬤嬤不知該怎麼說好,自家小姐可不是去享福的,多帶個人伺候沒壞處。

    此時吐的差點翻白眼的綠影揉了揉眼睛,說了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:「這是什麼路,不像是去遼東的啊……至少我當年進京走的不是這條。」綠影的老家在關外,當年被人牙子帶進京,想著總有一天要回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,故此記得清楚。

    這麼一說暇玉也覺得奇怪了:「既然是去遼東,怎麼這條路這麼僻靜?嬤嬤,您得說清楚了,否則這馬車不能再走了。」

    宋嬤嬤哎呀一聲,拍著腿懊悔的說:「老奴我也早想告訴您的,可這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。這是,這是老爺的意思,叫我和老姐姐把您送到慈聖庵靜養。」

    暇玉懵了,眨眨眼:「慈聖庵?尼姑庵?我爹叫我出家?」

    「不是出家,是叫您暫時避一避,先做幾年女居士。女居士帶髮修行,到了時間,老爺再接您下山。」

    這不是頭髮的問題,而是被欺騙的問題。她想不通:「就為了避穆錦麟?」

    林嬤嬤也走過來,苦口婆心的勸道:「小姐,您就聽老爺的安排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如果我不打算聽呢?」

    「哎呦,我的小姑奶奶,您自個想想,老爺的命令是您想聽就聽,不想聽就不聽的嗎?」宋嬤嬤說的乾脆:「您還能怎麼樣呢?來,那慈聖庵就在前面,等您做了居士,任誰也沒膽子去闖姑子廟。」說完,便攙住暇玉的胳膊,想硬拽她的上馬車。

    就算抵抗不了,也要抵抗,這是個態度問題。暇玉用力掙扎:「我娘知道嗎?我要回去見她!」浮香也上來幫著小姐,無奈吳敬仁用了心的,選的嬤嬤牛高馬大,加上綠影病了,自己都站不住,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對付個暇玉和浮香易如反掌。待林嬤嬤把綠影弄回車上,馬車重新啟程。

    把暇玉重新弄上車,宋嬤嬤告罪道:「小姐千萬別怪,不這樣的話,我們也不好交代。」暇玉咬唇並不說話。

    浮香心直口快,恨恨的說:「在姑子廟青燈苦佛的熬著,比蹲大監好不了多少!老爺怎麼能這樣?!」

    暇玉拉了下浮香的衣袖,示意她不要說了:「……父命難為……我只嘆我命苦……」說著,雙目含滿淚水,掏出絲帕擦拭:「我就怕我經此一難,命殞慈聖庵……孝敬不了二老了……咳,咳!」越說越悽然,她突然痛苦的嗚的一聲提了一口氣,接著用帕子捂住嘴巴劇烈的咳嗽起來。

    「小姐,小姐!」浮香慌忙給小姐順背:「您這是怎麼了?」

    暇玉拿開手帕,只見白絹牡丹紋絡的帕子上染了一塊血跡,灼灼奪目。浮香呀的驚叫一聲:「血----血----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我命數怕是……」暇玉捏著那帕子,氣若遊絲的斷斷續續說了半句,而後半句則湮沒在喉嚨間,弱不可聞。

    「快停車----回京城----」浮香喊道:「小姐不行了!」

    事情發生的太快,宋嬤嬤完全被嚇呆了,小姐竟然因為受不了打擊,嘔血暈厥了。浮香見她不動,急道:「你倒是叫馬車調頭啊!」

    暇玉聽了暗喜。

    正此時,就聽車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,越靠越近,幾乎就在嬤嬤準備撩開帘子看的瞬間,那馬隊就奔到自己所坐的馬車前面,使得馬車被迫停下。

    暇玉本來正沉浸在自己悲情的演技中,不想馬車卻停了下來,浮香和嬤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外面去了。她也看個究竟,可她現在是傷心難過以致嘔血的吳家大小姐,所以只得硬著頭皮裝暈。心說,就算是強盜的話,她起來也不頂用,還是暈著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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