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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20:05:32 作者: 素衣渡江
    吳家男丁都去送錦衣衛們出門,而方氏則跌坐在椅子上,哀嘆道:「這錦衣衛同知穆錦麟。人稱『玉面閻羅』,這案子由他辦,不訛個咱家萬把兩銀子不算完。」

    ☆、心思萌動

    「今天問詢這個,明天審問那個,案子拖著不結,孝敬的銀子就像是倒進了無底洞!再把涉案的家眷關進去,慢慢弔拷,有的人家傾家蕩產也未必熬得過牢獄這關!」方氏越說越悲觀:「咱們吳家算是栽在了這個坎上了……你哥哥真是最近得了失心瘋,在外面結交狐朋狗友,到底捅了簍子。」

    「娘,這麼被動的等他上門訛詐不是辦法,他這麼拿走多少銀子,都是白拿,我看穆同知壓根沒放在心上。」暇玉道:「咱們認不認識能跟穆同知說的上話的人,哪怕是個門子,只要能遞上話。套出半句實話都好!」他到底想要多少銀子,給個痛快話。

    方氏搖頭:「穆同知的父親是當今梁安侯的弟弟,母親是清陽郡主,咱們這種尋常人家哪能認識他們家的人。」

    難怪那副囂張的派頭,敢情和皇上沾親帶故。暇玉聽了母親的話,也犯起愁來。而這時一直沒說話的二嬸許氏突然出聲:「那個……大嫂,我族中有個弟弟常年混跡教坊司,據說和梁安侯府奶媽的兒子是好朋友……這個奶媽聽他提過一嘴,伺候過清陽郡主。如果沒錯,該哺育過穆同知。」

    一席話讓絕望的方氏瞬間雙目放光:「寧蓮,有這層關係怎麼從沒聽你說過!」

    「我這個弟弟,不大長進,是個不成器的……」許氏越說聲音越低:「要不是今天看他有用處,平日我是連提都不願意提的。」

    方氏很是激動,拉著妯娌坐下,仔細詢問她弟弟這個朋友的姓名和手段。

    正說著,暇玉聽到腳步聲,抬頭見是祖父和爹回來了,趕緊從座位上起來,站在母親身後。吳敬仁見女兒這般乖巧,心裡怒氣去了一半,但語氣仍舊不善:「暇玉,你既然知道你哥偷方子,你怎麼不告訴我?反倒替他瞞著,爹一直以為你是個懂事的孩子,你怎麼……」

    方氏在人前,歷來尊重丈夫的權威,暫時擱置和許氏的話題,也跟著埋怨暇玉:「這麼大的事兒,你怎麼不知會一聲!」

    暇玉抿唇鎖眉,靜靜不語。吳再林一邊搖頭一邊說:「罷了,罷了。澄玉在家做事,哪個敢說個不字,是老夫把他慣壞了,怨不得別人。要埋怨的話,輪不到暇玉。」

    方氏見公公不準備責怪暇玉,馬上轉換話題:「爹,剛才老二媳婦跟我說,她族弟有個朋友是穆同知奶媽的兒子,能說上話。」吳再林聽了,捋須思忖半晌,才看向許氏:「事到如今,不管是誰,能幫的忙,便都去求求看罷。這麼等下去,總不是辦法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,那我這就派人去找我叫我家兄弟來。」許氏看了眼丈夫,便出了門。

    留在屋內的人,商量了半天,仍舊在原地打轉,沒有其他進展。這時二房院裡的丫鬟來說:「小姐又暈倒了。」於是敬義朝吳再林道了聲:「那兒子先走了。」便出了門。

    暈倒的是暇玉的堂姐吳美玉,常年臥病在床,一年到頭的猛喝藥。吳家的女兒身體都不怎麼好,她自己也是,外面風吹糙動,風寒來襲,她必然中招,最近天氣好了,才有點精氣神。她出嫁的幾位姑姑,身子也不濟,難產辭世一位,病故去世一位,剩下兩個據說也是常年喝藥的主兒。

    聽說美玉病了,方氏不由得擔心起女兒來:「你要是不舒服,就回去罷。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。」

    暇玉看向父親:「爹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浮香,扶小姐回去休息。」吳敬仁道。浮香便趕緊入門,攙著暇玉出了客廳,往後院的閨房走。暇玉進了屋,讓浮香把窗戶打開通風,自己搬了個繡墩坐在床邊納涼吹風。過了好一會,才覺得胸悶緩解,呼吸重新順暢起來。

    哥哥澄玉是嫡長嫡孫,被祖父當眼珠般的疼愛,如果偷藥方的是別人,恐怕祖父真會讓那人死在獄中不聞不問了。其實暇玉也想不通,哥哥自小看著父親問診配藥,一門心思都投在了醫術上。為了年底的太醫院大考,一直潛心備考,可最近幾個月轉了性,和齊霄那個洗□御史勾在一起了。可見損友毀一生。

    浮香讓小廚房做了點心給暇玉端來,暇玉沒胃口,只在一塊桂花糕上留下了串輕輕的咬痕便放下了。說不定哥哥這會正在詔獄裡挨鞭子,她哪有心思吃東西。浮香好勸歹勸,無奈暇玉就是沒胃口,只得把糕點端了下去。

    在祖父和父親面前,她身為晚輩女流根本沒說話的份兒,只能等著和母親交流。令她驚訝的是,晚些時候,父親竟然主動叫她去書房說話。

    「爹,您叫我嗎?」暇玉進屋後把門關好,規規矩矩的站在父親面前。

    吳敬仁抿緊薄唇,道:「你知道今天,你說你看到澄玉偷藥方的時候,爹有多害怕嗎?!如果姓穆的,今天把你也抓進詔獄,該如何是好啊。你身體那麼弱,挨不了幾日就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爹,其實我並沒有看到哥哥偷藥方。」

    吳敬仁一怔:「那你怎麼對穆錦麟說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爹,我是這樣想的。肯定是哥在獄中說他交代過齊御史用藥注意,可是齊御史沒有聽從。然後錦衣衛便問他,有誰可以作證,他找不到別人,就把我說出來了。我今天聽穆錦麟的話,猜測十有七八是這樣,便配合著說了。如果不是的話,他犯不著為了核實這點,特意登門。可見他很在意這個。而且我說完,他並沒說反駁的話,可見我和哥哥的說辭,大抵可以對的上。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你,你……」女兒說的坦坦蕩蕩,吳敬仁倒是不知該如何教育了,說她錯,可她是為了救哥哥。

    「那你怎麼知道滿春丸服藥忌諱的?」暇玉在穆錦麟的盤問下,說的頭頭是道。

    「這個,是我有一次在後院裡偶然聽伺候過祖父的丫鬟們說的。」腦海里響起丫鬟們的對話『老頭子吃了藥,半個月內不能折騰咱姐妹們了,否則的話立即歸天。』『我寧可他召咱們去伺候,他一命嗚呼,咱們也解脫了,現在活脫脫是他續命的藥引子』

    吳敬仁無語。這時就聽女兒說:「所以,如果穆同知想結案,就應該去查齊御史服完藥後的活動,而不是拷打盤問大哥。」

    吳敬仁道:「那依你看,穆錦麟打算結案嗎?」

    「我相信他內心已經有答案了。他聽我說完,說了一句『看來這藥,正常人還真吃不得』,可見他至少有幾分贊成齊御史服藥後亂性致死的結論。」暇玉低垂眼眸,把自己的分析說給父親聽:「不過,我隱隱覺得他似乎並不想結案……爹,三叔那邊有消息嗎?我哥在獄中怎麼樣了?受刑了嗎?」

    「據說連夾棍都沒上就暈了,潑了冷水弄醒,問什麼說什麼。」

    「暈倒是對的,免得受苦。這麼看的話還好……」哥又不是寧死不屈的忠臣,犯不著和錦衣衛硬碰硬。

    「爹今天叫你來是因為……」看到二房家的美玉又病倒了,害怕女兒擔心哥哥安危,傷了身體,本是打算安慰女兒的,不想女兒比他還冷靜。吳敬仁道:「家裡的事兒,你不用擔心,保重身子就是了。等你哥哥這樁事解決完,也該為你準備婚事了。好了,你回屋去罷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--

    許氏族弟的朋友正是穆錦麟奶媽羅氏的兒子李苒。幾杯酒下肚,吹噓起和穆錦麟的關係毫不含糊,按照他的說法,穆錦麟做的樁樁件件壞事,都有他的相助。倆人關係極為要好,連他李苒補的這個錦衣衛校尉用的三十兩銀子,都是穆錦麟幫他出的。

    既然關係這麼好,約出來吃個飯,自然不在話下。很快,李苒派人告訴吳家,說初五晚上穆大人有時間,場所他都幫著想好了,就邀月樓。能私下見到從三品的錦衣衛高官,吳家千恩萬謝,就是地點真選在月亮上,也得照去不誤。

    吳敬仁和吳敬信早早到了邀月樓,把整個三樓都包了下來,有名的歌姬點了四人,就等貴賓到場。比約定的時辰晚了足足半個時辰,一身便裝的穆錦麟才姍姍來遲,坐下便笑道:「吳太醫,客氣了不是。約晚輩出來說話,何必這麼大排場。」

    吳敬仁是個本分的太醫,平素只懂看醫書研究藥材,人情世故多有不通。這時瞠目結舌,啞口無言,忙看向三弟敬信。

    敬信則賠笑道:「大人在上,為國操勞,我等致敬是應該的,穆大人才跟我等客氣了。」穆錦麟輕笑聲,摸了下鼻樑:「我今天不想談公事,最好談些別的,當值是公事,離開衛所還是公事,任誰也受不了。」

    不談公事,不談澄玉的事,那請你出來幹什麼?!敬信面上溫笑道:「我等理解,大人一路而來,怕是該餓了,我吩咐傳菜了。」穆錦麟輕輕點頭:「也好,就是不知我今晚胃口如何。」

    那幾個歌姬隨菜品一起入室,得了許可,朱唇輕啟彈唱起來,曲子唱的纏綿悱惻,不過聽慣了這些曲子的穆錦麟只覺得這些女人黏黏答答,油油膩膩,遠不如前幾日在吳家見過的吳暇玉清慡乾淨惹人憐愛。不,不對,眼前這幾個女人的姿色哪配和暇玉比,根本一個天上一個地下。不施粉脂的釉白色無暇美人豈是濃妝艷抹的庸脂俗粉能齊肩的?

    「吳暇玉……無暇美玉……原來是這個意思……」

    李苒離他最近,聽他嘴裡念念叨叨,便瞥向敬仁和敬信,那意思是你們知道大人在說什麼嗎?吳敬仁早駭出一身冷汗,聽他念叨自己女兒的名字,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,只好裝作聽不懂,端起半杯酒,咬著杯沿,戰戰兢兢的看穆錦麟。

    「吳太醫,我聽說遲代山的孫子身體不大好,沒幾天活頭了,你把女兒嫁給這種人,是怎麼想的?」穆錦麟漫不經心的問。

    「這……其實小女身體也不大好,稍受驚嚇就會大病幾日。我這個做父親的,歷來不敢深說,養成了刁蠻的性格……所以許配給遲公子,或許是我們吳家對不住人家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嗎?可那天她見了那陣仗,依舊能應答如流,我可看不出半點羸弱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穆大人一身正氣,小侄女當然不怕了。」吳敬信趕緊岔開話題,端起酒杯:「來,穆大人喝酒……」穆錦麟推開他的酒杯,對吳敬仁道:「你把好端端個女兒嫁給短命鬼,有你這麼做父親的嗎?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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