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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7:34 作者: 坐酌泠泠水
    前頭那個反駁道:「你知道什麼?這伍大廚可是御廚,聽說以前在皇宮裡,最拿手的菜就是做鴨子。難道那一品樓的廚子的手藝還能比得過御廚?這次廚藝大賽啊,一定是臨風居拿第一了。」

    廚藝大賽?林小竹眼睛一亮。

    袁天野一見林小竹這表情,便知她對這廚藝大賽感興趣了。站起來便走過去,對那幾位書生模樣的客人拱手道:「幾位兄台,有禮了。」

    幾位書生見袁天野相貌堂堂,氣宇軒昂,趕緊站起來回禮:「有禮有禮。」

    「剛才在下聽得幾位兄台說這廚藝大賽一事,不知可否跟在下詳細說說?在下別的愛好沒有,就是喜歡吃。」

    「呵呵……」大家聽得袁天野這麼說,都笑了起來,道,「巧了,我們縣尊大人也喜歡美食,所以每一年都會選一個節令,在縣裡舉辦廚藝大賽。今年正好選在八月,兄台也知道,八月桂花鴨,這八月份,最適合吃鴨子。所以縣尊大人便準備於後日在易州縣城內舉辦廚藝大賽。因這臨風居的大廚做得好鴨子,便也準備參加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,原是這麼回事。」袁天野笑著點點頭,又問,「那這參賽可有什麼講究?是不是只要報名就可參賽?」

    一個書生搖著頭道:「非也非也。這參賽的,必須是縣裡酒樓的大廚,以酒樓的名義報名方可參加。」

    袁天野恍然:「原來如此。」又拱拱手,跟他們寒暄幾句,這才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,歉意地看著林小竹。

    「呵,想也應該想得到會這樣。」林小竹笑了一下,搖了搖頭。

    「何出此言?」沈子翼奇怪地問。

    袁天野開始還有些疑惑,可細想一想,便也明白了。卻沒說話,只是看著林小竹,想知道她會說出怎樣一番話來。

    「酒樓想要參賽,必要花一筆不菲的報名費。而這些錢,除了租場地、請評委、發獎品,必然還有一大筆剩下來。一場大賽下來,縣裡不光不要出銀子,反而會有一筆收入。如果再來個暗箱操作,人為地定名次,收入就更不得了了。如此一來,縣太爺既斂了財,又得了政績,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?而酒樓呢?有了這些比賽,只要有水平,肯使銀子,便可以得到名次,領到一個縣裡頒發的匾額。這可是金字招牌,能讓生意興隆,財源廣進。花出去那點銀子,跟將來賺回來的一比,也就不算什麼了。老百姓們跟著歡騰一場,老饕們平白得了一場盛宴,做小生意趁人多發了一筆小財。這麼一次大賽下來,無論是縣裡、酒樓還是百姓,都皆大歡喜。」

    沈子翼聽得這話,驚訝張大了嘴。良久方轉問袁天野:「不過是一場廚藝大賽,真的如林小竹所說的這樣能作斂財之用?」

    袁天野點點頭:「林小竹之言,一語中的,一針見血。」說完,深深地看了林小竹一眼。他感覺越深入了解林小竹,就越看不懂她。她就像一汪碧波,剛開始以為是一處淺而窄的小水潭,雖然清澈,卻作不得大用。然而待得撲進去,才發現這水域如此廣袤,如此深邃,讓人沉溺進去,越陷越深,不能自拔。

    林小竹此時想的卻不是這些了,她想著剛才那些人說的這臨風居的廚子是御廚,看向了袁天野,問道:「王爺,我這手藝,跟皇宮裡的御廚比,差距很大嗎?」

    御廚,她倒是在沈園跟他們比過做點心,那一次,她雖然贏了,卻也不過是贏在了吃食的新穎和心思靈巧上。要說做點心的水平,那兩位御廚經驗豐富,不是她一個只學了三年廚藝的人能趕得上的。後來進過一次皇宮,本是要嘗嘗御廚們的手藝的,偏皇后和太后又藉機發作,她根本就沒能坐下好生嘗上一口菜,對御廚的水平並不清楚。

    袁天野的嘴角一勾,道:「放心吧,你的手藝比他們強。」

    「真的?」林小竹挑了一下眉毛,明顯有些不大相信。

    袁天野一笑,正要說話,卻聽得有人走到這邊拱手道:「三位客官,讓你們久等了。」

    三人抬頭一看,說話的卻是一個五十開外的瘦小老頭兒。而剛才進去的那位小二也跟了出來,介紹道:「這是我們余掌柜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余掌柜。」林小竹站了起來,施了個禮。

    袁天野和沈子翼卻穩穩地坐在那裡,沒有動彈,不笑不說話,仿佛沒看到余掌柜來似的。以他們的身份,為了點銀子就給一個酒樓里的掌柜起身行禮,此事傳揚出去,非被人恥笑不可。再說,越是端著架子,越是能彰顯身份,賣菜譜這事,或許便越好談。

    余掌柜雖是一介商賈,卻也因酒樓的關係,結交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人,還算有幾分見識。此時見袁天野和沈子翼相貌英俊,氣質不凡,衣著也不普通,大剌剌地坐在那裡,屁股都不抬一下,只由穿著布衣裙、明顯是下人的小姑娘上前行禮搭話,本不大願意理會的這三人的,此時倒也不敢怠慢,對林小竹拱拱手道:「不知姑娘找老朽有何事?」

    三人又累又餓,林小竹也不繞彎子,直接道:「余掌柜,我師從名廚學藝多年,手裡也有幾個世人並未見過的新穎菜式,不知余掌柜有沒有興趣將做法買下來?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余掌柜眼睛一眯,看向了林小竹。上下打量了她片刻,見她不過是十五、六歲,微皺著眉頭問:「既然是名廚所傳的手藝,姑娘何故要賣啊?」

    「唉,不瞞余掌柜,昨日我跟我家兩位公子在玉溪河過渡時,正遇上狂風暴雨,把船給打翻了,財物盡失,走了一天半才到這楊林鎮,沒辦法了才想著要賣菜譜。」林小竹知道如果實話實說,這菜譜必然賣不上價錢。但要是不說實話,這位掌柜估計連買都不會買。

    余掌柜點了點頭,又問:「不知姑娘想要賣給老朽什麼樣的菜式?」

    「聽說您這酒樓過幾日準備要去參加桂花鴨的大賽,不知余掌柜對鴨子的做法有沒有興趣?」

    「鴨子?」余掌柜看了林小竹一眼,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,撫著鬍子道,「不瞞姑娘說,我們這臨風居之所以有名,正是因為做得一手好鴨子的緣故。我們這大廚,從前可是伺候先皇的。只是後來先皇病重,不能吃鴨子,這才求著放了出來。如今姑娘卻到我臨風居來說賣鴨子的做法,豈不是……」又哈哈大笑起來。仿佛林小竹剛才說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一般。

    「班門弄斧?」林小竹接嘴道。

    余掌柜不置可否,只拱手道:「不好意思,姑娘這鴨子的做法,如果老朽買了,豈不是對伍大廚不信任?我們好不容易請得伍大廚到這小鎮上來,實在不能做出讓他不高興的事兒來。」

    這回不光是沈子翼,便是袁天野也想不明白林小竹為何偏偏要賣鴨子的做法了。她那些點心,隨便拿出一樣來,便可賣上幾十兩銀子,夠大家呆在這裡等人來接應了。

    第三部 美食之旅 第二百四十章 文思豆腐(上)

    林小竹不賣別的菜譜而賣鴨子,就是因為他們不得已把自己的窘境說出來了。這小鎮就只有這麼一家酒樓稍微上檔次的,其他的都是小飯館。這菜譜不賣給他,那就意味著他們三人挨飢受餓。商人趨利,這位掌柜絕不會因為同情他們而給她高價的;恰恰相反,他一定會狠狠地把價錢壓得低低的,誰讓主動權掌握在他手裡了呢?

    可他們運氣好,正好聽到了這臨風居要去參加廚藝大賽、而且還有比臨風居更強的對手的消息。雖說這廚藝大賽可以花銀子進行暗箱操作,但在大家都使銀子的情況下,廚藝上的高低也是名次的決定因素之一。如果她能做出比那御廚更好吃的鴨子來,就不怕這位掌柜不動心。如此一來,賣菜譜的主動權就回到了她的手裡,價錢自然由她說了算。

    那麼,她哪來的信心做出來的烤鴨就一定比那位御廚強呢?這是因為學廚這麼幾年,她對於鴨子的做法甚有心得。其中研究得最多的便是北京烤鴨,掛爐和燜爐都試過。還有叉燒烤鴨,往鴨腹里填入丁香、上桂、蔥、姜和滷水的,入掛爐用青岡炭烤制,烤成金黃色,油潤光澤,開片後鴨皮平展,蘇脆不膩,吃後滿嘴留香。除此之外,前世她吃過的南京的「鹽水鴨」,安徽的「無為熏鴨」,蘇州的「陸稿薦醬鴨」,湖南的「常德滷鴨」等這些醬鴨和滷鴨,她憑著前世吃過的留在記憶深處的口感,再運用自己所掌握的技藝,在學藝期間偷偷做過不少,誤打誤撞之下,也做出了不少可口的鴨子。如果讓她辦一個全鴨宴,也不是難事。而很多鴨子的做法,都是三位教習沒有教、而老爺子菜譜里都沒有提及的。

    而之所以向袁天野詢問她跟御廚哪個厲害,只不過是想認證一下她對這個世界的揣測是否跟現實一致而已。

    所以聽得余掌柜這麼說,她倒也不慌不忙,道:「臨風居想必是要參加易州城的廚藝大賽的吧?聽說易州城一品樓所做的鴨子味道要比貴酒樓的好,不知是否屬實?」

    余掌柜的臉色一滯,隨即不高興地道:「道聽途說!我臨風居的伍大廚可是御廚出身,做的鴨子便是先皇也讚不絕口的,豈是他們一品樓所能比的?」

    林小竹一看余掌柜的臉色,心裡便更有數了,笑吟吟地道:「比不比得上,我想余掌柜心裡是有數的。不過余掌柜的難處,我倒也能理解,畢竟你們要靠伍大廚撐門面,拿不到大賽第一名不要緊,最重要的是這生意能做得下去。這樣吧,我也不讓你為難,你把余大廚叫過來,便說有一位京城來的廚子,想要向他討教一下廚藝,順便問問他對於鴨子的其他做法,有沒有興趣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要向伍大廚討教廚藝?」余掌柜幡然變色。

    所謂的討教廚藝,不過是客氣的說法;換一種說法,那就是挑戰。像林小竹這樣,直接上門討教廚藝的,不亞於打上門來下戰書。伍大廚如果不接招,這事傳揚出去,他在廚藝界便抬不起頭來了。

    「不過,如果伍大廚輸了,他又對我這鴨子的做法感興趣,余掌柜你確定想要讓我把鴨子的新做法賣給他?」林小竹看著余掌柜,似笑非笑。

    余掌柜的臉色又是一變,額上慢慢地冒出汗來。

    伍大廚是御廚,做的鴨子名聲在外,所以他成了臨風居第一號廚子,拿的工錢高,做的事情少,還得捧著哄著,生怕他被別的酒樓挖掉。這也養成了伍大廚的驕奢之氣,其他廚子稍不順著他,他就逼著把人辭去,根本不把他這個掌柜放在眼裡。這使得有本事的其他廚子都不樂意在臨風居呆著,自動請辭。所以這一年來,臨風居的生意漸漸的不如以前那麼紅火了。畢竟再好吃的鴨子,也有吃膩味的時候。其他新菜式跟不上,來的客人就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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