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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7:34 作者: 坐酌泠泠水
袁天野頓時黑了臉。
「撲哧。」唐寧遠一看表兄這吃癟的樣子,心情那是無比的暢快!沒想到,這輩子還能看到表兄這樣一副表情,真是太慡了!哈哈……
袁天野還要再說,林小竹卻看著遠處,「啊呀」一聲驚叫起來,然後便飛快地跑了過去。
「怎麼了?」唐寧遠滿臉興致地跟了過去。
「一隻鳥,凍僵了,從樹上掉了下來。」林小竹兩手輕輕地捂著,小心放到胸前的披風裡。
唐寧遠沒看到鳥,伸長脖子觀望:「死了嗎?」
「沒有,剛才我還看著它的翅膀撲騰來著。我給它捂捂,暖和暖和就好了。」林小竹抬起頭,「可這樣捂著,我又怕它悶壞了,要是能把它放在暖和的屋子裡就好了。」
「那咱們趕緊下山吧。」
林小竹看看走過來的袁天野,有些惋惜地道:「照理說,松枝上的雪也是挺好的。可為了這隻鳥,咱們沒辦法去采松雪了。」
袁天野頭也不回地吩咐道:「袁十,你跟唐安把梅雪集中到幾個瓮子,剩下的拿去采些松雪。裝梅雪的瓮子,我跟唐公子拿回去就好了。」
「是。」袁十趕緊行動起來。等把瓮子騰好,他看著兩位公子,一臉的為難。
梅雪難得,平時公子煮茶都要用,所以他跟唐安一個挑了一擔籮筐上來,每隻籮筐里都裝了兩隻瓮,一共帶了八隻。剛才收集的雪,裝了四個瓮。兩位公子正好一手一隻,或是讓一位公子作一擔挑下去。只是這樣拿著瓮子可是挑著籮筐下山去,不光瓮子挺沉,容易累著公子,而且這一手一瓮或挑擔的形象也太差了些。要是被人看見,可不得了。
林小竹一看就知道袁十為什麼為難,她把鳥從披風裡拿出來,遞給唐寧遠:「這鳥您拿著,擔子我來挑。」
「行了,你把鳥拿好吧。」袁天野頭也不回地走上前去,一手拿了一隻瓮子,「寧遠,你拿那兩隻,走了。」說遠,率先下山去。
第一部 山中學藝 第一百零三章 懷疑
唐寧遠看著走在前面錦袍玉帶、玉樹臨風的表兄,本應風流倜儻拿著扇子的手,此時卻提了兩個陶瓮,那個樣子,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滑稽。再說,在這冰天雪地里,便是直接把手露在外面都嫌冷,現在還要提著兩隻裝滿了雪的冰冷的瓮子,這手指不凍僵才怪。心裡便老大的不願意幹這個活。
林小竹看他不情願的樣子,便道:「唐公子,剩下這兩個瓮,小竹來挑吧。」說完向袁十使了一個眼色。
現在林小竹已經完全認清了自己的處境,再也不會為階級間的不平等而憤憤不平了,那只會氣著自己。在其位,謀其政。既然袁天野把她帶出山來,讓她吃飽穿暖,再讓她學廚藝,她便覺得有義務做好自己份內的事。在這等級森嚴的古代,要求兩個公子有紳士風度,拋開自己的身份幫下人們做奴僕的活兒,那是不可能的事。袁天野能提瓮子,她已經很意外了,也很感動。但不可能要求唐寧遠也一樣。
袁十看自家公子都提了瓮,應該是不想讓林小竹累著的意思,他哪裡還敢讓林小竹挑擔子?道:「要不,我把雪瓮挑回去,然後再上山去收集松雪吧。」
「算了算了,你們趕緊去採集。一會兒我們還要用那水來泡茶呢。」唐寧遠卻又急著用雪水泡茶,伸手拿起瓮子,就快步朝前去追趕袁天野。
林小竹跟袁十對視一眼,一聳肩,也趕緊追了上去。
然而那兩人長手長腿的,哪裡追得上?待她遠遠在跟在後面回到袁天野的院子,只見那兩人早把自己收拾妥當坐下來喝茶了。
一見她進了屋,唐寧遠便急急地道:「趕緊把鳥掏出來,別把它悶壞了。」又差使他那有心疾的小廝唐威去把門窗關緊了,讓他找一隻鳥籠來。林小竹把一直輕輕捂著的手從披風裡拿出來,遞到唐寧遠面前,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掌,讓那隻早已被熱氣捂醒的鳥從她的指fèng間伸出頭來。
「唔,黑不溜秋的,不好看。」唐寧遠嘟噥著。待唐威在袁天野的指點下把鳥籠找來,林小竹將鳥放入鳥籠里,他終於看清了這鳥的模樣,瞪了林小竹一眼:「你這丫頭,怎麼捉回一隻烏鴉?晦氣!趕緊把它扔出去。」
「唐公子,天地萬物,眾生平等。您怎麼能因為它是烏鴉就讓它凍死?」林小竹不平了,「這天地間哪怕是一隻螞蟻,一隻小蟲,都有它生存的權利。」
唐寧遠冷笑一聲:「真是婦人之仁。照你這麼說,如果這野地里有一隻狼,咱們也應該把它救回來,讓它養好了好把咱們吃了?你要是不知道東郭先生的故事,我來講給你聽。」
這時代還有東郭先生的故事?林小竹微怔了一下,便反駁道:「狼會吃人,而烏鴉對咱們的人身安全卻構不成威脅。再說,就算狼會吃人,也照樣有生存的權利和必要。打個比方,有一個靠畜牧業為生的地方,因為狼經常吃牛羊,人們便組織起來,齊心協力把狼全都給捕殺了。最後你猜,這個地方會怎樣?」
本來坐在一旁含笑聽他們爭論的袁天野,聽到這裡眉頭微微蹙了
林小竹這樣問,那一定有什麼玄機。但唐寧遠一下想不出,也不甘認輸,只得很不屑地睨了林小竹一眼,強辨道:「怎麼樣?從此牛羊成群,人們過上了富裕的生活了唄。」
「錯!從此兔子再也沒有了天敵,瘋狂繁殖,最後把糙全啃光了,於是牛羊都餓死了,人們也沒有了生活的來源,只得從別的地方再引進了狼,才能得生存下去。」
「這事你從哪裡聽來的?」袁天野猛地站起來,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,仿佛一眨眼她就不見了似的。
林小竹被他嚇了一跳。袁天野從來是從容鎮定、不動聲色的,何時見過他這麼激動?趕緊解釋道:「我聽我爺爺說的。」
「你爺爺?」袁天野皺著眉頭,眼睛仍然盯著林小竹,似乎要把她的心透視一個洞,好弄清楚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。
當時離開夏山村,他就派袁九去查過;後來感覺林小竹根本不像深山裡出來的孩子,他又派了袁五去調查。林小竹去世的爺爺,就是一個貨販子,仗著一手好功夫,跟一個堂兄出山來,販些首飾衣料、針頭線腦的東西,再回山去走村竄巷的把東西賣給山里人。後來林小竹的父親長大了,成了家,便子承父業,接過了父親的擔子,做了這麼一個小販。然而卻在一次回山途中,遇狼喪了命。而林小竹的母親聽了噩耗,動了胎氣,卻又正逢難產,生下林小竹也咽了氣。
雖說林小竹的爺爺經常出山,是山里人中見過世面的。但要說他識文斷字,有大智慧,袁天野卻又不信----如果那樣,他可能早就在山外安家了,不可能還回到深山裡去生活,還讓自己的獨子走自己的老路,丟了性命。
那麼,林小竹種種跟別人迥然不同的智慧與手段,又是從哪裡學來的?他就不相信,一字不識,一書不看,只在山溝溝里跟那些粗鄙者交往,林小竹就能有這樣堪比滿腹學問者的氣質與見識。
別人都說他袁天野是天才,可他知道,如果不是父親請各種名師去教導他,他也不過是比別人多一點小聰明而已。可林小竹,沒學過、沒看過、沒聽過的東西,卻一看就會,一聽就懂,觸類旁通,舉一反三,未免也太聰明一些,就好像她本身就懂得這些東西似的。難道,這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?
林小竹看袁天野那樣子,像是起了疑心。只得一口咬定是爺爺教的。反正他去世了,死無對證:「對呀,就是我爺爺。他在年輕的時候雖然是個貨販子,卻自小聰明。出山時也曾跟人學過字,看過書,懂得各種各樣的知識。我所懂的一切,都是爺爺教我的。他憐我是沒爹沒娘的孩子,教導我格外用心。」一邊還大打親情牌,說這話的時候,眨巴眨巴大眼睛,不一會兒,眼眶都紅了,一滴晶瑩的眼淚奪眶而出。
袁天野有些訕然,不敢再追問,低聲道:「你爺爺知道你過得好,一定會很高興的。」
唐寧遠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。一見林小竹這眼淚,便受不了了:「好了,別哭了。大不了,本公子讓你養這隻烏鴉好了。」
剛才說這話題時被岔開了,這會兒見唐寧遠還說人家是烏鴉,林小竹顧不得臉上還掛著眼淚,一瞪眼道:「誰說它是烏鴉,那是八哥!」
「好好好,你說八哥就八哥,便是九哥也可以。」唐寧遠見了眼淚,絲毫沒有原則性,「一會兒你家十哥也收雪回來了。」
「真是八哥。這還是只雛鳥,估計是從鳥窩裡掉下來的。養大了,還會說人話呢。」林小竹見不得他敷衍的樣子,抹乾眼淚,伸手進籠里,扯開鳥的兩翼,「你看看它這翅膀下面,是不是有兩條白色的,就像八字似的?」
唐寧遠伸頭到鳥籠下面一看:「哎,果然有啊。不過,它真會說人話嗎?」
「會。我以前聽說過這種鳥。」袁天野道。說完看著林小竹:「這天氣太冷,以後你不用提水了。不過,這養鳥的活兒,就由你負責了。每日早、中、晚,都由你餵它吃東西,然後教它說話。」
「呃,不是吧?」林小竹苦了臉,「讓袁十大哥隨便喂喂就行了嘛。我每天要學這學那,一天跑三趟,不方便啊。」雖然她感覺訓鳥很有意思,但接下來馬上就上灶學炒菜了,她希望能多把時間放在學習上。再說,她也不想整天看到袁天野。這傢伙雖然長得賞心悅目,但看多了也會審美疲勞的。哪時他閒著沒事給她下個套,沒準她就被裝進去了。還是離他遠點好了!
「這事就這麼定了。」袁天野一擺手。
唐寧遠被林小竹那兩滴眼淚弄得現在還心裡憫然呢,這會兒抱不平道:「我說表哥,以前提水還罷了,那是為她好。可這會兒你可是叫這丫頭額外做事,沒打賞可不行啊。」
袁天野見林小竹一聽錢字,兩眼倏然一亮,抬起眼向他看來,沒來由地感覺胸悶悶,一挑眉道:「不過是餵個鳥,就要錢,我養這樣斤斤計較的屬下做什麼?林小竹,你說,是不是要打賞,你才願意幹這個活?」
「不是不是,怎麼會呢?」林小竹暗底里腹誹,嘴上還得連聲否認。這傢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還問什麼問,這不是欺負她不敢反抗麼?不過,她果然不敢反抗。
臭喜天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