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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7:34 作者: 坐酌泠泠水
感嘆到這裡,他忽然將臉色一肅,正容道:「林小竹,跪下吧。」
「啊?」林小竹愣了愣,不知他這是唱的哪一出。剛才她那番話,貌似沒有觸犯皇權吧?
「薛老爺子,您別生氣。小竹姑娘要是哪兒說的不對,您教訓她就是。沒有必要讓她跪下吧?」張東連忙勸解。這一老一小的相處,他可都看在眼裡。在他看來,薛老爺子雖然有錢,但在林小竹面前卻連僱主都談不上。林小竹之所以管他、幫他,完全是看在他可憐的份上。他沒理由、也沒權利拿這小姑娘來如此作賤。
「你想不想拜我為師?想拜的話,趁我現在還沒改變主意,趕緊跪下吧。」老頭兒沒理張東,面色肅然卻滿眼慈祥地望著林小竹。
「拜師?您是說……」林小竹反應過來,不由滿心歡喜,也不細問,直直地跪到地上,給老頭兒磕了三個頭,口裡改稱,「師父。」
「哈哈哈……」老頭兒上前一步,扶起林小竹,「乖徒兒,起來吧。」看林小竹站了起來,他忽然促狹地眨了眨眼睛,「你什麼都不問就磕了頭,難道就不怕拜個教你做馬桶的師父嗎?」
「……做馬桶?咳咳……」林小竹被口水嗆著了,看著自己的老頑童師父滿臉的無奈,「師父,做馬桶也是一門手藝,好不好?」想拿這話來嚇唬她,門兒都沒有。
「不是吧?薛老爺子,您真要教小竹姑娘做馬桶?」張東大驚。
「自然不是。」老頭兒咳嗽兩聲,正容道,「林小竹,你聽好了,你剛才所入的,是天下第一派。」
「天下第一派?這名字響亮。」林小竹贊道。
「那是。」老頭兒一仰頭,極為得意,「這名字好聽吧?我想了好久,才想出來的。」
「……」林小竹望天。敢情這天下第一派,不是天下人封的,而是老頭兒自己想出來的。好吧,反正她拜入老人門下,只想有空有機會,可以有藉口去看看老頭兒,以慰自己思念爺爺之情,並沒有存著趨利之心。所以跟老頭兒學什麼,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問題。不過看老頭兒這麼愛吃,應該在美食上會有一定的造詣吧?
果然,老頭兒接著道:「師父我呆在清溪鎮上的這段時間,會傳授你廚藝,丫頭你可要認真學習。」
「是。」林小竹大喜。學習廚藝,自來是她的夢想。沒想到在山莊沒有現實,卻意外地在這裡拜了個師父。至於老頭兒的言下之意,她也聽明白了。即他並不會帶她走,只在這裡教她,之後兩人或許便不再有瓜葛。對於這一點,她心裡確實遺憾。但她原本就沒有想過要老頭兒替她贖身,帶她走的奢望。所以倒也不覺失望。
看到林小竹目光清澈,滿眼歡喜,並沒有因自己不幫她贖身而沮喪,老頭兒大為滿意。這孩子,有善心,有仁心,做事認真,能堅持自己的原則。明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,但跟自己交往,又拜自己為師,都沒有一點私心,沒有一點不該有的想法。這樣的孩子,很好很好。
更何況,老婆子死後,有多久沒有人用那種嘮叨責怪實則親昵關切的口吻跟自己說話了?
想到這裡,老頭兒看向林小竹的目光越發的溫柔和藹。
「師父,我每天只有這個時候有空。今天時辰晚了,我得走了,明日再來跟你學廚藝。」林小竹看看天色,取下圍裙道。
「嗯,去吧。」老頭兒擺擺手,又安慰林小竹,「你別擔心,就算我的人找到我,我也會在這裡呆一陣子的,不會忽然就不見了。」
「那太好了。」林小竹正擔心這件事呢。聽得這句話,放下心來。
匆匆回到山莊,剛進院子,正跟別人等著開飯的蘇小舒就走了過來,一把拉住她,將她往沒人的角落裡扯,悄聲道:「公子回來了,以後你別回那麼晚了。」
「公子回來了?」這消息對正為自己拜得師父要學廚藝而歡喜的林小竹來說,不亞于晴天霹靂。
林小竹聲音有些高,引得旁邊的人向這邊張望。蘇小舒趕緊拉了她一下,道:「別嚷!你想讓所有人都聽到呀!」
林小竹這才看向蘇小舒,思忖著剛才幾句話所蘊含的信息量。看蘇小舒這樣子,袁天野回來的這個消息,應該是蘇小舒私下裡打聽到的了。那麼,為什麼別人不知道,而單單她知道?而且……聽她剛才的口吻,莫非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是去清溪鎮了?
看到林小竹眼裡那一抹思量、警惕而又有些防犯的眼神,蘇小舒心裡隱隱的不舒服,她扔下一句話,轉身就走:「反正這事我告訴你了,要怎麼做你看著辦吧。」
「小舒,好姐姐,謝謝你告訴我。我知道,不管你做什麼,都是為我好。」林小竹趕緊上前,拽住蘇小舒的胳膊,撒嬌似的搖了搖。
對蘇小舒的身份,她自是懷疑過。照袁天野那小狐狸的做事風格,絕對會在她們之間安插臥底。這樣做的目的,除了可以很快摸清楚她們這些人的性格、秉性,還可以掌控她們的動向。但兩人相處時,是真心還是假意,林小竹還是能感受得出來的。蘇小舒,絕對是真心地對自己好。現在又她冒著風險來勸自己,這份情,她得領。
第一部 山中學藝 第四十五章 一切照常
果然,剛吃過晚飯,袁十的聲音便又在院子裡響起來了:「林小竹在嗎?公子叫你去。」
林小竹在蘇小舒擔憂的目光里跑了出去,跟在袁十後面,往袁天野的院子裡去。面上雖然一如既往的鎮定自如,還時不時地跟袁十瞎扯兩句,但那「砰砰」直跳的心,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緊張。
雖然早已想得明白,心裡也有了準備。但事到臨頭,還是忍不住擔心,不知袁天野是否發現了她去清溪鎮的事,知道了又會如何處置她。
一路地寬慰調整自己,到得袁天野的院子時,林小竹已鎮定下來了。反正縮頭伸頭都是一刀,緊張有什麼用?大不了不在這裡混了就是。
袁天野今天跟往日不同,身上穿了一身藏青色錦袍,袍服的邊沿和袖口用金絲線繡著雲紋圖案,更襯得他皮膚白皙,愈顯俊美。只不過這樣一身漂亮的袍服,仍掩不住他臉上深深的疲倦。
「林小竹見過公子。」
聽到林小竹的聲音,他抬起頭來,直視著林小竹,嘴角翹了翹,道:「近來過得可好?」
「回公子,小竹過得挺好。」林小竹從從容容地答話,老老實實地垂著眼眸,不與他對視。
靜靜地凝望了林小竹一會兒,見她站在自己面前仍泰然自若,袁天野讚許的暗自點頭,開口道:「上一次,我說過,要罰你每日晚飯後到這院子裡來提水。那麼從現在起,便幹活吧。」說完也不轉身,只往肩上指了指他自己的身後,「那裡有兩個水缸,你把它們打滿水,就可以回去了。」
林小竹順著他的手往那邊看去。這一看,不由倒抽了一口氣。袁天野所住的正房門前,擺放著兩個大缸,這水缸足能到她胸前,在這裡雖然看不清裡面的直徑有多大,但從這兒望去,也能看得出絕對不會小了。要把這兩個大水缸打滿水,估計她這腰啊,手臂啊,明天就抬不起來了。
「要是打不滿呢?」林小竹苦了臉,看著袁天野。如果扮可憐能減少一點任務量,她不介意在袁天野面前多裝幾下。
「打不滿,不許睡覺。」袁天野卻不為所動。
「那要打幾天?」
袁天野想了想:「一個來月吧。」
「不是吧?」林小竹叫了起來。
她懷疑地看著袁天野。這傢伙,不會是因為去清溪鎮的事,變相地懲罰她吧?可是,如果真是因為去清溪鎮,這樣的懲罰是不是又太輕了呢?再說,打水的事,他走之前就已說過。那個時候,他總不能預見到後來發生的事吧?看來,還是因為幫吳彩雲求情的事。
不管怎麼樣,林小竹原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。去清溪鎮的事,他或是不知道,或是不追究,如此甚好。不過,話雖如此,討價還價的事還是要做的:「我可以要求只打滿一個水缸嗎?」
「不行。」
林小竹的目光變得哀怨:「吳彩雲犯了那麼大的錯,也只打二十板子,還被允許在床上躺了五天。可我不過是應公子的要求,回答了公子的問題而已。公子答應小竹不追究了的,為何還要懲罰得如此之重?小竹不服!」
「這是命令,沒得商量。」袁天野目光仍很平和,但嘴裡吐出來的詞,卻硬邦邦的,擲地有聲。
道理說不通,小命又捏在人家手裡,乾乾活而已,又死不了人。再說,如果真是為了去清溪鎮的事,這樣的懲罰算得輕的了。林小竹安慰著自己,認命地走過去,提起了放在井邊的桶。
這裡從井裡打水的方法極原始,就只用麻繩系住木桶的提手,然後吊到井裡,一甩繩子,讓桶在井裡打個跟斗,將水裝滿,再用手勁一節一節地收縮麻繩,把桶提起來,所以特別費勁。不像別的地方,用的是車軲轆,搖一搖就把水打上來了。
木桶本來就重,林小竹長得又瘦小,以她的力氣就只能提上半桶水。不過這一陣被派去沖沐室、茅廁,每天要提上六、七桶水,臂力倒是變大了一些,現在可以提大半桶了。
艱難地從井裡打起著水,再艱難地走上十步,提著桶舉到水缸邊沿,將水倒進去,林小竹哀怨地伸頭往裡看了一眼,只見那桶水似乎還沒把缸底潤濕。
而袁天野早已讓袁十把椅子轉了個方向,手裡拿著茶杯,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,正悠閒地泡著茶,一邊喝茶一邊監督她幹活。
百忙之中瞥見此情景,林小竹剛剛平靜的心又變得憤憤不平起來。讓她這瘦弱的小女孩兒在這兒打水,兩個長得牛高馬大的男人卻袖手旁觀,其中那叫袁扒皮的還悠閒地坐在那裡把她當成一道風景來欣賞,天理何在啊啊啊~~
也不知那萬惡的地主老財袁扒皮,要她打這麼兩大缸水來幹什麼!
提了十桶水,終於把一個大缸裝滿了。林小竹喘著粗氣靠在水缸旁,揉了揉她的小胳膊小腰。幸虧有了二十來天沖沐室茅廁的鍛練,否則只這一個缸,就可以把她累趴下了。
好不容易又提了十桶水,把另一口缸裝滿,林小竹感覺胳膊不是自己的了。那個腰啊,脹痛得快要直不起來了。她扶著腰,也不行禮了,有氣無力地跟袁天野告了一聲退,便慢慢踱出了院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