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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5:37 作者: 黑糖茉莉奶茶
只是那張臉實在白得厲害。
「起來吧,賜座。」
陛下的聲音不辨喜怒,令人捉摸不透。
「兩年前離洛陽時,朕瞧愛卿的身子瞧著還不曾如此羸弱,唐夫人得你不易,愛卿可要保重身子。」
「多謝陛下厚愛。」唐不言眉眼低垂,恭敬說道。
若是尋常人,此刻只怕會驚慌請罪,便是再厲害一些,此時也會把事情說清楚,可唐不言不一樣。
六年前,陛下就已經見識過這位唐家三郎的執拗。
他病弱,安靜,可他又剛正,勇敢。
那年十五歲的探花郎站在皇權階梯下,冷靜地聽著自己從狀元成了探花,臉色沉穩鎮定,在一種暗潮湧動間,四平八穩,不動聲色,她便明白了唐稷說這個小兒子肖像其祖父,所言不虛。
唐家祖父唐元興曾是東宮輔臣和高.宗君臣白首,相知相知三十餘年,至今都是朝野佳話。
可世人都只看到其溫和御下一面,不知其雷霆一擊的狠辣。
陛下打量著面前面色慘白的小郎君,莫名恍惚了一下。
許多年前,她面前似乎也跪著這樣一人,沉默溫順卻又堅定不移。
殿內很快便陷入安靜之中。
容成嫣兒眼波微動,溫和開口說道:「昨夜少卿調動金吾衛,鬧得安業坊人心惶惶,少卿可有什麼解釋的。」
唐不言抬眸。
那雙眼睛冷沁沁的,陛下倏地驚醒。
——不是那人。
她身形微微僵硬,隨後借著後靠的動作緩了緩心中那一瞬間的悸動。
「初十那日,在安然橋大風車附近發現兩具屍體屍快,陛下交付北闕後,微臣不敢懈怠,查清此人屍體乃是東宮宮尹府令史魯寂的侄子魯平,正打算結案時,在十五日舉行的安樂郡主宴上,意外發現魯寂竟死去多日。」
他聲音不慌不忙,有條不紊。
「不曾想,在魯寂身上發現端倪,意外涉及洛陽如今高漲的草藥事件中,昨夜微臣接到線報,說魯寂家中有情況,北闕司直沐鈺兒身先士卒,獨自一人進入魯府探查,隨後發現魯氏夫妻和日本浪人勾結,在汴水一帶為非作歹,造成洛陽草藥價格虛高,百姓無藥可吃。」
殿內安靜得只有唐不言的聲音,滴答的水更漏均速而輕微,每一滴都砸在尾音上,顯出幾分難言的沉寂。
「魯夫人袁沉敏畏罪自盡,日本浪人被人掩護逃走,卑職今早已去文給刑部,繼續印發海捕文書,著重送往汴水一帶,勢必把賊人擒獲。」
唐不言說完最後一個字,便安靜垂眸,不再說話。
陛下手指撥弄著手中的紫檀佛珠,大而圓潤的佛珠被漫不經心地推動一顆,發出清脆的短促聲音,聲似金玉,木含慈悲。
「你說的魯寂可是佛法高深的東宮屬官?」陛下淡淡問道。
唐不言點頭:「正是。」
「何時死得?」
「初四晚上。」
「死在哪裡?」
「右春坊一間廢棄院子。」
「少卿怎麼去右春坊了?」陛下撥弄佛珠的手一頓,眼皮子掀動,不解問道。
唐不言立刻起身下跪。
「微臣莽撞,北闕司直沐鈺兒在思索兩件案件時,覺得魯平死亡和魯寂失蹤齊齊發生,頗為蹊蹺,兩人又是叔侄,許是有什麼聯繫,微臣便想著魯寂最後死亡那日也不過只去了兩個地方,便送沐司直去了魯府和東宮探查一番。」
唐不言帶沐鈺兒喬裝去了魯府和東宮,尚能瞞過其他人,可卻一定瞞不過陛下。
畢竟容成女官手下的內衛遍布天下。
陛下垂眸,看著面前不卑不亢,鎮定自若的唐不言。
「怪不得,朕怎麼聽說唐家來了一個小表妹,深得你唐三郎喜歡,寸步不離得呵護著,鬧得安樂郡主在東宮鬧了幾日。」她臉上露出淺笑,「原是如此,平白辜負郡主一番女兒心思。」
唐不言沉默。
「所以此事……」陛下話鋒一轉,把手中的佛珠隨手放在腿邊,狀似漫不經心問道,「和東宮有關。」
容成嫣兒交叉握在腹前的手微微一緊。
屋內明明早已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都聽得見,可偏偏在陛下這句話說出後,似乎連著空氣都凝結起來。
唐不言垂頸,就像一隻降落的仙鶴,垂落的衣擺逶迤而下,冷冷清清的。
「袁沉敏當日只說自己和魯寂二人為貪圖錢財,借著東宮名義行此生意,但太子畢竟是東宮主人,要是完全不知情,也需要證據作證。」
他淡淡說道。
陛下抬眸,撐著茶几的手臂微微緊繃,幽深的目光落在唐不言頭頂,手臂隨意垂落在一側,這是一個放鬆而隨意的姿態,即便陛下的眼睛並不是如此。
「你覺得,太子有嫌疑?」她緊盯著唐不言垂落的長睫,一字一字追問道。
陛下即使年邁,可眸光依舊宛若寶刀出鞘,刀尖帶血一般銳利逼迫。
唐不言眉眼低垂,連眼皮子都不曾波動一下,就像一座冰冷無情的玉雕:「沒有證據,自然不能排除嫌疑。」
容成嫣兒的呼吸慢慢提起來了。
殿內那股凝結的氣氛揮之不去,宮娥女官面無表情地隱藏在角落裡。
「是,你說得對。」陛下身形微動,重新拿起一側的紫檀木,眉眼低垂,又恢復了平日裡波瀾不驚的模樣,「那你覺得要如何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