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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5:37 作者: 黑糖茉莉奶茶
    「德明,德明做壞事了嗎?」許久之後,她顫巍巍問道。

    「沒有。」沐鈺兒呼吸一窒,緩緩開口說道,「他很好,也很聰明。」

    王母怔怔坐在椅子上,小貓兒機敏地鑽到她懷中,輕輕舔了舔她的臉頰。

    「你是來找一樣東西的吧,之前有個人問我要過明德的衣服,我唯獨那件沒給他。」

    沐鈺兒皺眉:「是誰?」

    老太太搖了搖頭。

    「明德是有一樣東西在我這裡保管。」她聲音沙啞說著,就像被崩到極致的筋,誰也不知何時會斷裂,「他跟我說若是有人拿著一句話來找我,我就把東西給他。」

    王母眨了眨眼,早已乾涸的眼睛卻越發通紅。

    唐不言沉默片刻,隨後緩緩說道:「是覆盆之冤伏死以直八個字嗎?」

    王母搖頭:「我不識字,也聽不懂,但他寫給我看過,我記著,我會一直都記著。」

    沐鈺兒很快就掏出筆和紙,寫下這八個字。

    老太太眯著眼,埋進去仔細看著,小心翼翼地摸著:「是,我記得就是這八個字。」

    她顫顫巍巍起身,卻幾次沒有站起來。

    沐鈺兒連忙伸手把人扶起來:「我幫你拿?」

    「不,我自己來。」她伸手,推開沐鈺兒的手,「我自己拿,是他親手交到我手中的。」

    沐鈺兒目送她一步三搖地去了最裡面的小隔間。

    這間屋子實在小,便是屋子也不過是用木板隔開三間,兩間充當臥室,一間成了廚房,轉個身走兩步就能走到頭。

    沐鈺兒扭頭去看唐不言。

    卻不料唐不言正在看她。

    「你瞞不住的。」他收回視線,淡淡說道。

    「那又何必急於一時。」沐鈺兒怒道。

    「那司直打算何時,一點點說,王舜雨已經半月不曾回家了。」唐不言的聲音就像他的人一般,捂不熱,融不化。

    沐鈺兒語塞。

    「可你,你也太直接了。」她喃喃說道。

    「你若是一點點告訴她,便是讓她在各種猜測中來回滾著,遲遲抱有一絲僥倖的期冀,當這跟繩子被你親手放下,又驟然被你親手砍斷。」

    唐不言漆黑的瞳仁似石寒泉流,溪深蒼雪,凍得人一個激靈。

    「她只會比現在還糟糕。」

    沐鈺兒看著他,好一會兒才似譏非譏嘲道:「別駕果真是拿捏人心的高手。」

    唐不言並未反駁,卻也移開視線。

    王母很快便走了出來,明明只進去片刻時間,可她好似比之前更加蒼老,整個人完完全全佝僂著,捏著紙張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著。

    「是這個嗎?」她問道。

    沐鈺兒看著那張紙,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將近三十個人名。

    ——願得信之人能照顧好我母親。

    紙張最後面是一句筆鋒端正,字跡轉頓格外明顯的一句話。

    只有寫字之人心緒起伏極大,才會連手都拿不穩筆。

    沐鈺兒捏紙的手一緊,好一會兒才輕輕吐出一口氣。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她輕聲說道。

    王母身形晃了晃,一張臉灰敗愁苦,就想被完全抽取精氣神的木頭,只剩下僵硬的唇角在抽搐。

    「我什麼時候可以接我兒回家。」她明明有很多問題要問,要怒吼,要悲憤,要痛哭,可到最後便只剩下這一個問題。

    「還要幾日。」沐鈺兒移開視線,「這是他在學院裡的東西,我都給您收拾回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她把桌子上的包裹遞到她手邊。

    王母的眼睛努力眯起,仔仔細細看著桌子上那個灰撲撲的包裹,雙手解著包裹上的結,卻一次次都滑落失敗。

    「等會兒會有里保的人來幫忙。」沐鈺兒有些窒息,只好匆匆交代著,再也不敢去看王母,「您,您要不先好好休息。」

    王母堅持不懈地去開包袱,不聞一言。

    沐鈺兒只好狼狽出逃。

    唐不言垂眸看著與他擦肩而過的人,好一會兒才行禮致歉,脖頸低垂:「節哀。」

    王母充耳不聞,枯瘦蒼老的手指牢牢握著那綿軟的包裹上,半個身形隱藏在陰暗中,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抖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沐鈺兒神色冷淡地站在唐家馬車邊,看著唐不言緩緩走來的身形。

    兩人對視一眼,還未說話,便聽到屋內傳來一陣陣令人窒息的痛哭聲。

    冥冥重泉哭聲震,無語凝噎掩塵骨。

    兩人怔怔地聽了許久,只看到張一帶著幾個年級稍大的中年人匆匆趕來,隨後屋內的哭聲不僅沒有停下,反而越發悲慟。

    張一踟躇地站在大門口,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    時光催人老,長恨人間死離。

    「別駕性格堅毅,便以為都是一刀,早下晚下便沒有區別。」沐鈺兒垂眸,並沒有看著他說話,但聲音格外冷靜,在漫漫哭聲中清晰可聞,「可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王母能獨自一人養大王舜雨,便知她並非軟弱之人。」唐不言看著她,平靜分析著。

    沐鈺兒抬眸,琥珀色的瞳仁中似有火光跳動:「可那個是她兒子,是她這輩子最後一個親人。」

    唐不言抬眸看她。

    「我知道別駕的意思。」沐鈺兒握緊腰間長刀,好一會兒才說道,「長痛不如短痛,可這太疼了。」

    驟逢大難,天崩地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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