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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5:37 作者: 黑糖茉莉奶茶
張一激動抬頭:「高手啊!這是雙層卷!」
「雙層卷是什麼。」楊言非如此問道,但手上還是小心翼翼地把紙張放在白布上,仔仔細細蓋上另一張白布,企圖把水分吸乾。
「造假中有一種手法格外精細,足以以假亂真,那就是一些書畫裝裱大家才會的夾宣。如今洛陽流行很多張薄如蟬翼的宣紙疊加的紙,這樣落筆不會暈染,而且干很快,顯得字格外漂亮。」
張一掀開那張白布,端下來,視線和那張紙齊平:「這個人就是用了這個辦法,你看這張紙都和外面外面的毛邊紙不一樣,他是有夾層的。」
沐鈺兒驀地想起之前王兆說起王舜雨為了賺錢造假過書畫。
她和唐不言四目相對,各自看到對方眼底的驚疑。
只見案桌前的張一小心翼翼地搓了搓已經破碎,虛噠噠粘著紙張的表皮。
別說楊言非欲伸又縮的手,就連唐不言手指也忍不住微微蜷縮起來。
「搓開了。」張一拎著一條細細長長的月黃色紙張,仰頭露齒一笑。
那點被錯開的地方,露出一點格外單薄細白的顏色。
「是不是都要搓開。」沐鈺兒準備上手也跟著搓。
「別別。」張一臉上把她隔開,「這玩意得用水一層層刷上去然後再掀開。」
「等會,我去拿個工具。」張一見了高手之作,一雙小細眼愣是被睜大了,亮晶晶的。
唐不言仔細盯著那張紙,突然伸手。
「哎哎,幹嘛不能搓。」沐鈺兒連忙抓著他的手指。
唐不言立刻垂眸看著她的爪子。
沐鈺兒訕訕收回手。一隻手擋在紙張上面:「別看張一長得尖嘴猴腮的,但他畫畫可是精心練過的,畫得極好,南市流通的假畫都是十之六七出自他的手,他說有問題一定有問題。」
「賣買物貨,以偽易真,謂之白日賊,詐偽罪最高可是流放三千里。」唐不言慢條斯理地說著。
沐鈺兒倒吸一口氣,隨後慢慢眨了幾下眼,猶猶豫豫說道:「別駕律法讀得很熟啊。」
「畢竟是老師愛徒。」唐不言看著她,眉眼彎彎,慢吞吞說道。
沐鈺兒被人用自己的話頂了一下,不得不咽下苦水,一張小臉頓時垮下來。
唐不言見那雙琥珀色的瞳仁眼巴巴地看著自己,就像府中母親養的那隻獅子貓,雪白的毛髮蓬鬆綿軟,可一雙眼卻又格外明亮,每日都在搗亂的邊緣試探,可闖了禍就開始無辜地看著別人。
「有些字有些奇怪。」他撥開沐鈺兒的手,淡淡說道,
沐鈺兒看著他的手指點著其中幾個字。
「覆、盆、之、冤、伏、死、以、直。」一側的楊言非跟著他的手指,一字一字念了出來。
「這幾個字被特意塗了桐油,又上了一層薄薄的紙漿,遇水倒是顯出來了。」唐不言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其中的『冤』字,「好精妙的手法。」
「來了來了!」張一興沖沖地捧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,「開始吧。」
所有人默契地給他讓了位置,唐不言甚至貼心地把另一側的油燈遞了過來。
張一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驚恐模樣。
「快點啊。」楊言非心急說道,「要幫忙嗎?」
張一連忙開始低頭幹活:「我先把四角掃出來,你輕輕幫我按一下,夾層一般都格外薄,所以要小心。」
只見張一拿出一小碗水,還有一把格外小的刷子,輕輕在四個角塗了塗,用一種慎重的姿勢緩緩加重力氣,一層牙黃色的薄紙就被黏了起來。
楊言非立刻用手指輕輕按著,充當鎮紙的作用。
張一神色凝重,立刻開始下一個位置,四個角很快都露出原本的樣子,隨後他在四角邊緣一道有一道刷下去,時輕時重,直到燭火只剩下一半時,最後原本看上去本想一張紙的張,悄悄起了一個邊。
「開了!」楊言非興奮說道。
「幫我按著點,輕點,我要掀紙了。」張一放下小碗和刷子,深吸一口氣地說著。
沐鈺兒立馬上前看去,就連唐不言也順勢靠了過去。
眾人都摒著一口氣,只看著張一手指沾了沾一點水,一隻手用著一片被磨得格外薄的竹片,一隻手小心掀開一點。
案几上的四根蠟燭悄悄滅了一根,第一層紙才被掀開,露出裡面同色的夾層。
此刻,天色蒙蒙亮起,案幾便的窗欞透進微弱的光來,照得那一行行整齊細小的字在水漬上細細地發著光。
「佛經總言生而自苦,獨開停行,某五歲放牛,誤聽聖言,輕啟學蒙,然家徒四壁,無以為繼,苦思大病,後母為圓某願,日夜煎熬,偶得僥倖入監學,然心茫然不止,天塹難越,苦難家母,國監之學,甲之□□,乙之蜜糖……去歲,慈母大病,誤信梁堅奸計,欠百兩巨款,迫做科舉錯事,前有債主追討,後又奸人逼迫,世之不公,天道無親,罪逆哀苦,無所告訴,某一生艱難,難以前行,惟能以死明志,以告正聽。」
最後八字凌亂悲涼,幽憤哀煢,筆鋒折斷連橫處淚盡血出,精神飛散,屋內眾人沉默以對,陷入寂靜無言之中。
張一怔怔地看著那些字,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:「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?」
「那他能這麼辦?」楊言非垂下肩膀喪氣說道,「一介布衣,孰知所訴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