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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    接著,給柯釗看空掉的透明杯子,說:「足夠誠懇了吧。」

    柯釗喝白的,一下喝完兩盅,他凸顯的眉骨下一雙誠懇又亮的眼睛,可江菱月知道這些儘是完美的修飾,事實上江菱月也未見過真實的柯釗。

    柯釗總在用戲劇的形式生活,將自己包裹在一個虛幻的軀殼裡,他猜疑、多變、甚至敏感稚嫩,又狠毒而痴狂。

    面兒上是冰冷、謙遜又低姿態的好。

    「我的實話太刻薄了。」柯釗倒是意外得坦誠起來了,他身體前傾著,手撐著下巴,斜過腦袋往江菱月眼睛裡頭看,桌子倒很長,因此人的臉清晰又不清晰,在吊燈光暈下頭,是種飄然的美。

    江菱月開口了,他面兒上沒了表情,自己順手斟半杯紅酒,搖了搖頭,像挑釁般,忽然一笑,又像在以玩笑服軟。

    說:「我不喜歡你。」

    柯釗以剛才的坐姿沒動,他仍舊手撐著下巴,斜過腦袋往江菱月眼裡看,可誠懇目光中多處幾分難陳述的錯愕,他點了點頭。

    「但我想去了解你。」江菱月又說。

    柯釗往後靠了,他坐正,又自個兒斟三盅,這才下定決心講那些實話,說:「去年要過年,我應該在那時候留住你的,這樣你就不會跑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熱湯的濃霧後頭,有柯釗朦朧發熱的眼睛,江菱月難以忽視對方因鼻酸帶來的眼角處濃艷的紅色。

    江菱月沒說什麼。

    「希望你給我一次機會,我在想的是……一定不能再讓你亂跑,這裡適宜生活,在安靜的山裡,已經離城市很遠了,你能在這兒沒憂愁地活,不必要為了生計遭受算計,又四處奔波,再搭上家人和自己的命。」

    柯釗生長在哭腔中的、低沉的話溫柔,又帶著他慣有的冰冷;江菱月並沒有回答什麼,他低下了頭,左手慢悠悠地,在卷襯衣右邊兒的袖子,於是,那些灼燙疼痛的傷,帶著血痂映進柯釗的視線里。

    「疼。」江菱月歪著頭看他,若有所思地,只說了一個字。

    人心擁有極端的柔弱和極端的堅硬,在柯釗這兒是如此,他忽然,像是被江菱月無邊的委屈裹脅了,心口有針在扎,他擺了擺頭,說:「以後不會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來,你幫我看一看。」

    柯釗猜想大約是氣氛使然,說出這句請求的江菱月,像是忽然在這裡自願地柔弱下去,沒了半點鋒芒,卻又閃著很明亮的光點。

    猜想光點是智慧與稀奇的共情,是人心最奇妙的關聯。

    柯釗走近了,他細瞧著這些因他而生的鞭傷,看著黑色的血痂凝固在皮膚上,像恐怖的鐵鏽……忽然,柯釗心裡升起種難以言說的、凌虐的勝利感覺,他湊近了,看著江菱月被頭髮半遮的、澄澈的眼睛。

    「所以要不要留下來?」柯釗壓低了聲音,在問。

    江菱月慢悠悠地抬眼了,那眸子裡沉澱著明媚又狡黠的精光,他似乎在笑,笑得含蓄又純淨,像是忽然換了一個全新的靈魂。

    「選擇只有兩種,我不喜歡你和我恨你,」江菱月從容地,將捲起的袖子打開,並且,將襯衣的袖口整好了,他問,「猜我選了什麼?」

    柯釗在一番難辨難纏的言語動作中迷失了,瀘州老窖的酒勁兒上來,像是罩在頭上一團炙熱的氣息;他中途清醒的第一秒,感知到江菱月手上冷冰冰的利器,正抵在他的脖頸旁邊。

    而被囚禁與暴力折磨太久的江菱月,終於卸下他那些江湖上難以出師的劣質偽裝,他像是在狹窄之地禁錮了太久的猛獸,正暴怒,亮出了蓄力很久的獠牙……

    第四十六章 晨啟忽來客

    江菱月用茶櫃裡尋來的尖刀脅迫,將半醉的柯釗拖拽著,他忽然很用力地咬牙,說:「我得離開這裡,放我走。」

    頭頂是會客廳華麗的燈,正開著,撒下通透泛黃的光來,除夕,因而四周牆上還掛了街上買的,新的年畫兒。

    「不會放——」

    「我得出去。」江菱月的話是果斷的,像含在嘴巴邊兒上一塊兒冰。

    柯釗感覺到了,刀刃是種兇狠的冰涼,似乎立即要剖開皮膚,刺進鮮活燙熱的血脈里,柯釗知道江菱月的手緊握著刀柄,理解的原因是,他正握著離開這裡的唯一方式,他被一段日子的寂寞與暴力壓制,終於變得憤怒、苦不堪言了。

    鐵柵門那邊,是快通往牢籠之外的、裝飾了燈光的通道,不長,卻恍惚里讓人覺得幽深;江菱月的眼睛,正緊盯著門邊兒牆上掛著的,一副陳年的油畫兒。

    上頭是一棟華麗洋房和背後的山,也有蔥蘢的、夏日的樹。

    「其實我就在這棟房子裡,」江菱月忽然醒悟了,於是,刀的薄刃似乎要陷進柯釗的皮膚里去;江菱月用殘存的理智說話,又問,「是不是其實,就在城東住,在盛星家的近處,沒在什麼城外?」

    牆上掛鍾晃著沉重的擺,在「咔噠,咔噠」。

    柯釗忽然,深吸著一口氣,他像是慌張了,甚至放棄了原本就微小敷衍的掙扎,鋒利的目光失焦,說:「在城東街區到千秋山的必經之路上,找了歐洲的畫家設計,兼具私密和舒適,還有美觀……」

    有熱的液體淌下來了,只一縷,淌進柯釗的衣服裡頭,從滾燙到溫熱,再到冰涼。

    江菱月眼睛裡浸出了透明的光點,他那樣憤恨,又絕望;他想立即殺了柯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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