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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凌莉潤穿著粉紅色長袖的裙子,她在沙發上靠穩了,盡力俏皮一些,再問:「有沒有要添的?」
有傭人進來,端了鮮柑子和熱的奶到桌前,走的時候看凌莉潤說話兒,因此,帶上了臥室的門。
花庚的呼吸,仿佛滯塞在一處,他英俊的臉頰漲紅,將半濕的手巾掛在肩膀上頭,開了口:「我可能做了錯事。」
凌莉潤竟然是毫不訝異的,她歇了好些時候,慢悠悠問了句:「什麼錯事?」
花庚從未高貴過,他對凌莉潤的景仰里有著太多屈從,他來此不過是個想過富裕日子的貧窮打算,凌莉潤的眼神清亮,可太遠了,他膽怯,說:「我在學校裡頭認識了季蘭舟。」
「輪船招商公司家的孫女。」
「我們,親吻了。」
桌上頭,一摞外文書,以及數學、科學、歷史以及哲學的教材,牛奶還沒動,玻璃杯在一盤剝開的、鮮亮的橘黃色柑子旁。
花庚睡衣的肩上,已經暈染開圓形的水痕,他說完難啟齒的那句,立即像只頑皮的小鹿,向後退,再向後退。
凌莉潤在思考,然後,她點了點頭,回答:「這很正常,你們這個年紀,最敢愛敢恨,最果斷,我不會阻止你。」
「可我不是這家裡的人,我沒資格。」花庚的身體,忽然瑟縮著,他站在柜子和牆的夾角裡頭,臉色開始蒼白了,言語中每個音節都是顫抖的。
凌莉潤細手捋著額前輕卷的頭髮,說:「你有資格的,他們不敢說什麼。」
花庚臉全白了,連著耳朵與嘴唇也是,他的額前,汗水被頭髮上的水淹沒,因此絲毫不會顯眼;凌莉潤慌忙站了起來,她往前走,眼球甚至在酸痛著,而花庚鼻子裡的血,已經流在灰藍布料的睡衣前頭,染上長長一道鮮紅的痕跡。
血從這尊細瘦高挑的年輕軀體中,迸發得像一場潮湧,凌莉潤像掉進了曾經的無數個夢裡,血一樣在原野上盛開的晚霞,撿了野花坐在河邊兒的兩個人,一個昂貴的絲綢裙子,一個揣著鑲嵌寶石的金表。
一切都是放肆的紅色。
渴望來得不晚,十五歲少女尚且年輕,她從城裡來了鄉下,要過一陣清閒日子,要躲過纏著她的數學和西洋文,以及鋼琴音樂。
她帶著她慈悲天賜的愛情,像帶了件生命里最漂亮的衣服。
清早的盛星,難挨自喉嚨到胸腔中沉悶的疼痛,他睜眼的一刻,看著了天未亮時候灰色的光。
酒應該差不多醒了,可眼睛疼、嗓子疼、頭疼,盛星扶著牆壁桌子到那邊而去,開了電燈,回頭的時候,才看著了桌旁扶著頭剛醒的鄭三。
「喲,盛先生,醒了?」
「江先生送我回來的。」
「他沒送您,是陳家的車到門口,我背的您……秦媽也看清楚了,汽車裡仨人,沒江先生。」
外頭天快亮了,可開著燈的時候,倒不見得通透,盛星無心思探求到底兒是晴天還是雪天,他閉上看眼睛,想夜裡。
可只想到了在車上的江菱月。
又對鄭三說:「他確實送了我回來,我記得。」
「您喝糊塗了,要不就是做夢了……我沒意思框你呀,說的都是看著的……」
鄭三有些急了,他解釋了挺久,可盛星沒心思聽了,他再坐回床上去,又把鞋脫了,重重躺進被褥裡頭。
鼻子裡全是酒味兒。
「鄭三。」他說。
「盛先生。」
「我知道他送了我回家,可能他半路下車了。」
「這有可能是,一會兒亮了我打電話到柯家問問?」
「他沒可能下車,半路下車該去哪兒呢……那麼冷……」
「萬一是當差的那兒有要緊事兒,他送您一段兒再走,也可能。」
「是吧,我也在這麼想。」
「我伺候您現在洗還是一會兒洗。」
「他會不會……出事了?」
忽然,盛星直直坐了起來,他的眼裡,有疲倦攜來的血絲,嘴唇乾裂著,蓬亂的頭髮像堆支棱的鐵絲……絲毫不是個角兒。
鄭三立即給他遞了水來,是溫的,裡頭還有藥草的味兒,很清淡的,像在吃生的野菜。
盛星仰起頭,貪婪吞咽起杯里的水,他像是經歷了什麼敗落的大事,因此頹喪又萎靡。
「叫秦媽做粥,一會兒——八點吧,到了八點你給少帥府上打電話,說找管家來接,然後你再叫我,我現在,得洗個澡。」盛星知道,自己周身刺鼻的氣味,他下床了。
鄭三立即去廚屋裡頭拎洗澡水了,盛星光著腳坐在榻上,他隨手抓了小桌上頭一本翻開的書,看見寫著:亂鬨鬨,你方唱罷我登場,反認他鄉是故鄉;甚荒唐,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。
第四十二章 市里見風聲
太冷了,西風颳得鼻尖兒和臉澀疼,盛星這才知覺自己穿得少了,他戴著手套兒,仰頭問那個站在台階上的兵,說:「江先生還沒回來?」
「夫人也在問呢……說是昨兒夜裡就沒回,少帥還有公事,還差了倆人到處尋他,說得去盛先生家裡找——您是不是盛先生?」
盛星在太劇烈的冷風裡,頭髮尖被吹得亂抖,他愣著點了點頭,把堵在下巴上的圍巾扯下去一些;他慌了,說:「沒在我家裡,他夜裡送我回去了,可沒在我家裡,我家做事兒的說他沒去我家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