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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可盛星自然無心欣賞什麼,恐懼像匕首,此時堪頂在喉頭上,人又冷,於是不住地顫抖起來,再道一聲:「我走了。」
盛星把糖棍兒塞回李漸寬懷裡,回頭離開,李煙光預備喊他,可又住了聲音。
江菱月家的門虛掩著,李煙光抱著弟弟偷瞧,她在外頭問:「江先生,我看見盛星了,他眼睛很紅……」
「江先生你都不留他一晚上,天兒多涼啊。」
說著話呢,李漸寬小手幫姐姐擦額頭上的雨珠,江菱月忽然開了門,他語氣冷冰冰,說:「有急事兒,回去了。」
李煙光忽然不敢瞧他的眼睛,那裡頭頹廢、焦慮又陰冷,不知在擔憂什麼,江菱月很高,似乎要壓迫著眼前的一切。
姑娘冒險再問了句:「他應該是在哭嗎?」
「是。」
仇恨沒有忽然升起,只是,李煙光心裡那些隱隱的猜測似乎要被印證,她往後一步,眼睛紅了,焦急地咬住下嘴唇,她說:「別欺壓他,得錢得勢了都別欺壓,想想他的好;黑道裡頭的你,自然有諸多手段……但對他過分了,我捨不得。」
江菱月倚著門,歪頭看她,思慮半天了。
「欺壓和不舍,和你無關。」
江菱月說完話,就利落地將家門合上,他往裡走,盛星倒下去的水在盆裡頭,仍舊泛著熱氣,霧蒙蒙,又暖熱潮濕。
忽然,懷中的李漸寬哭起來,他揚起頭,用尖銳的聲音喊叫,他說:「媽,媽——」
李煙光多驚慌,她打小兒在巷子裡長起來,從未近看過那些傳說里兇惡殘忍的人,可今兒氣急了,數落了五湖園裡的江菱月一番。
小姑娘閉上了眼,她是少女了,快要是青年;她開始揠苗助長,讓自己那些初生的擔當茁壯起來,心裡暗自說的是:為了自己愛的人,一次勇敢的申訴算什麼呢。
甚至,她開始考慮中彈之後的感受,開始遐想五湖園的暗牢有什麼刑具……李煙光讀文學,她要深思江菱月的迷人皮囊下,是什麼形狀奇怪的魂魄。
李太太出來了,把孩子抱去,她穿著袷衣,及一條寬而且長的裙子;並且,還要埋怨李煙光:「說了讓弟弟別踩水,襪子都濕透了……煙光,傘去哪兒了。」
「出門沒帶傘,媽。」
「你剛和江先生聊天兒呢?」
「問他件事兒。」
李太太停著了腳步,她回過頭看著在鎖門的李煙光,忽然壓低了聲音,說:「盛星跟你爸爸說了,後天沒雨的話,他要去千秋山上,去寺里。」
李煙光用戴枚銀鐲子的手腕蹭著衣襟,忽然,胸腔里什麼翻滾或是發皺,難言地,她緊張了起來。
第二十八章 今秋鎖千秋
柜子里是好些沒開封的洋酒,陳岳敏微醺,轉身要再選一瓶來;鋼琴是新買的,幾小時前才被全城最好的琴師較音,就放在正屋中央。
薰香是清爽氣味,大概配了白蔻仁和冰片,伺候的人穿白布紅邊兒的衫子,在門口站了一排。
女的用一把細嗓子唱:「我難忘你哀怨的眼睛,我知道你的沉默的情意,你牽引我到一個夢中,我卻在別個夢中忘記你……」
捧水果的人進來了,恭敬里不忘偷瞧一眼坐在琴蓋上頭的、沒穿鞋的小姐。
「先生,要是您不給我買琴,就給我買寶石,」她不唱了,吊帶長裙子上披著件兒兔皮的短衫,白腳尖包裹在絲襪里,正悠閒頑皮地碰潔白的琴鍵,又說,「現在鋼琴有了,我就可開心了。」
酒讓人拿去開了,陳岳敏到琴的前頭,看著女的紅撲撲的雙頰,便伸手捏了她的鼻子,說:「沒兩口就醉了。」
「讓人出去吧。」女的用白腳踹他的腿,又咬著唇說話;她一張極小的臉,眼睛圓,眉毛自然生得茂盛,於是也沒畫過。
陳岳敏沖一排僕人擺了擺手。
都走了,可捧水果的沒走,她皺著眉,為難,沖陳岳敏說:「先生,太太來看您,在外邊兒。」
陳岳敏正要問一句什麼,女的忽然從琴上下來,她輕翹的唇珠碰了陳岳敏下巴,又去摟腰,逆著嗓子說:「我是不是得迴避?」
「去後院兒等我吧,我晚上去後邊兒睡覺——」
可陳岳敏沒說完話,就看見穿著旗袍大衣的凌莉潤進來了,她帶著願沒,手上配與旗袍布料相近的荷色錢包,頭髮長了些,燙著柔軟的卷,一抬眼也不笑,說:「都出去吧,不需要伺候了……這是誰?」
她注視著喝了酒的、有些頭暈的女的,又將她從頭頂注視到腳丫。
陳岳敏扯了扯襯衣的領子,回答:「一個來玩兒的朋友,在瓊城大學讀書的,和我母親是老鄉,就隨便聊一聊。」
「叫什麼?」即便只塗著淡粉色的唇膏,可凌莉潤的神色,艷麗又威嚴,她輕輕笑,不搭理陳岳敏,伸手便挑住了女的的下巴。
「戴越襦。」
「沒在這兒安家啊?」
「沒有。」
陳岳敏到沒什麼急切的庇護心,畢竟戴越襦是個認識不久的玩伴,他不願意和凌莉潤吵架,也樂意順著凌莉潤,他轉身從桌上的盤子裡拿了新斟的酒,安靜著,看戲。
「好好兒念書吧,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了,」凌莉潤也去拿了酒,她到桌旁的凳子上坐下,忽然,玩笑著問陳岳敏,「這裡頭沒加料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