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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    桂花兒帶生來的魔力,香味兒立即填滿屋子,還填滿人的胸腔;李煙光不扎倆小辮兒了,一頭烏黑的發垂在肩頭,她高了些,胖了些,眉骨卻似乎高起來,整張臉舒展了,更青春好看。

    「我可能考師範的……現在長大了,要考慮未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像你爸爸那樣,做個先生,不,你得成教授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拼了命才可能考上瓊東女子師範,教授倒不嚮往,以後呢,有一個自己的小家不錯。」她愈憋悶,便越想說,又越慌。

    盛星卷著襯衣的袖子,總附和著,微笑又點頭,他伸頭喊:「輪子,去給煙光買點心來吃。」

    初秋了,院兒里少蚊蟲又清涼,於是盛星到樹下頭的藤條椅子上坐,李煙光一人占那條長凳,有些拘謹地將腿並緊了,她笑嘻嘻,站起來接了點心盤子。

    快中秋,因此寧波鋪子裡有新做的苔菜月餅,輪子還買了豆酥糖,及應季的桂花餅。

    沖了淡味兒的綠茶,在鴨蛋青色的瓷壺裡盛著。

    李煙光自覺地遵從禮數,手上不閒著,又幫秦媽摘了一把大青菜,她跟著盛星瞎侃半天,聊了會兒戲,又說一說時局和家裡事兒。

    年輕人笑起來沒完,盛星喝完半杯茶,他捏著酸痛的腮,結果一轉頭,察覺輪子正冷臉看他。

    到不是怨念或是仇恨,而是種困惑又冷淡的眼神;盛星起身要去屋裡,秦媽在廚房裡頭喚輪子端菜去。

    秦媽用胳膊肘兒戳輪子,彎起眼睛笑,說:「是不是跟這姑娘好了,我看沒錯兒,人家爹是先生,自個兒又念書。」

    輪子手上托著紅漆木盤子,木訥回一句:「江先生也念書。」

    是脫口而出的,輪子下一秒鐘便閉上了嘴巴,他瞧秦媽一眼,可秦媽耳朵時好時壞了,因而大概沒聽清。

    「老太太您不了解,」輪子笑起來,他舉著盤子得去正屋了,又補一句,「咱家主子你可不了解。」

    秦媽殺他的得意,因此還是泰然自若:「我是老太太,多聽老人言吧你……」

    漫天的星星細碎,李煙光飯後要走了,她順意帶了包點心。

    可在門前撞見了江菱月。

    「江先生好。」

    「李小姐……功課是不是很忙呢?」江菱月的表情並不好看,他拎著皮包,近日來倒真像干工作的人,不寒酸了。

    他的言外之意明顯,可李煙光天真不洞察,因此沒有領會;她還在優雅地笑,緊捏著手上盛點心的油紙袋,回答:「是的,有些忙。」

    繁星並沒有過分亮眼的光,只是一切被燈光映照著,來了些辰星般的夢幻,江菱月側過臉去,抓住了聞聲而來的盛星的手腕。

    盛星在笑,有些甜蜜,可又因為見面拘謹了,他抬起水紅的眸子,捲起秋日繁花般淡雅的浪,正涌到江菱月心裡去。

    李煙光歪著頭,終究紅著臉再說再見,她又被敲響心臟了,因為盛星那一個抬眼,或是出來時輕快的腳步,以及周身常有的、清高不自傲的質感。

    黑夜的縫隙里,盛星的手腕正被攥得生疼。

    「五湖園裡頭響槍了?」盛星軟綿綿問他,將赤裸的膝蓋頂在江菱月腰側,他一動腿,忽然害臊到不能自持。

    ***那些又黏又冷的東西,正順著大腿肆意地流。

    江菱月在穿褲子,他又湊上去攬盛星,膩歪著蹭臉,說:「你倒是樂意家裡天天響槍呢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不是說……」盛星只套著件絲綢的上衣,他臉蛋餘熱未消,皺了皺鼻子,偷偷夾著腿,再問,「五湖園裡頭真響槍了?」

    倒不是聽見了,而是別人閒言碎語中來的消息,盛星非要問出個確定的答案,於是顧不上再矯情著數落什麼,他抬起柔韌的手臂,親昵地按江菱月肩膀。

    鼻尖撞在一起了,於是餘韻未消時那種粘稠的衝動來了,又細碎地吻在一處。

    臉頰上像貼了粉紅色的、帶霧的花兒。

    「不是,」江菱月手兜著盛星的腰,正沉醉,他在呼吸的間隙回答,「鴦幫有個要員,在外頭被砍了頭,事情瞞著,就放了內鬥死人的消息……你躺吧,幫你弄出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要洗洗才行。」盛星仰面在床上,掩面受著伺候,他只知道自己胸骨起伏,以及,江菱月埋著臉看他腿間。

    人家不忘記調戲他,手上肆虐地摸,還用低不可聞的聲兒說:「都在床單上了……還是我的東西。」

    盛星頭裡的確「嗡」一聲,他便忽然驚愕地繃緊了腳趾,他不敢聽那些葷話,卻昏昏然醉了不濃的米酒般,不願意醒。

    「你瞧瞧吧,和你都這樣兒了,什麼姑娘小姐……我怎麼能想呢,就當她是個晚輩,也還是不沾親帶故的晚輩。」倒是盛星先解釋起李煙光,他知道江菱月打來了水,於是支起身體,曲著腿坐在床沿兒上頭。

    江菱月算真的從黃昏吃味到午夜了,他沉默著,把干帕子浸泡到溫水裡去,又窸窸窣窣揉搓個半天,然後擰到半幹了,上前來擦拭盛星的腿。

    帶熱意的布,將那些快乾涸的痕跡融化,江菱月手一直捂在那上頭,他這才願意瞧盛星。

    江菱月笑了,忽然就皺起鼻子屏氣,試圖阻止滿眼亂跑的淚花。

    「真的,是真的……」盛星閉上眼,情真意切地喃喃著。

    又將什麼都忘卻了,原本是萬物沉睡的時刻,但汗水流透脊背,清潔用的帕子被胡亂揉捏,又去了床下的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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