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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江菱月要聽他繼續說,便問:「盧家乾的?」
「盧老闆義氣啊,騙人家多久,在家裡頭裝蒜呢,太太是女流氓里出來的,攛掇起幾個姨太太把人綁了,自個兒看戲喝茶,這時候巡捕房只認盧家的理兒;我想見見盧小舟呢,人家影兒沒冒吧,還特無情,聽說夜裡就到城南嫖了幾個姐兒。」盛星說畢了,便將眼睛合上,飲完了今晚第一杯酒。
「這麼無情……」江菱月附和著,伸手上去,將盛星熱天裡冷透的手捂住。
盛星咽不下東西,只知道低著臉哭,他期期艾艾,抓著江菱月的手,再去蹭自己濕冷的臉蛋,搖了搖頭,說:「我,我,見不著他了,再也見不著折枝了。」
其實沒誇大,此時的盛星甚至有些壓制自己的心情,他心口那塊兒肉,似乎被什麼鈍器頂著,又殘忍擰上兩圈兒。
「我給你去舀熱水,燙一燙腳。」江菱月起來了,弓著腰說話,語畢又親盛星的嘴,溫柔像水。
他們注視著彼此,且深知那眼裡是與自己不同的東西,因此,更加奇妙地碰撞摻雜,奏出響樂;盛星細手腕懸在江菱月脖子上,閉上眼了,再觸碰一次柔軟的嘴肉,和呼吸。
他貼在江菱月的臉頰,回神又泄著氣,說:「一起去吧,我上那屋再拿個腳盆。」
盛星許久不敢說出自個兒悲傷的另一件事,他今兒看見江菱月的一刻,忽然就有了幻象,心裡頭問:「是誰想要你的命?」
像是再有槍聲,銳利又輕盈地進耳朵里去。
「你不能死。」盛星忽然,在被子裡攥著了江菱月的手。
是電燈滅後該入睡的時刻,江菱月一雙胳膊環住了盛星纖瘦的腰,他應答:「今天能活,就甭想著明兒了,我現在陪你躺著呢,你少發點兒愁。」
盛星心裡,江菱月倒不是會恭維的人,他覺得他是成熟了,又不受約束,有點兒隨意;倆人在進行時的熱戀里,像是最熱鬧的滿堂彩,還像是飄蕩在海上的、過分兇猛的風。
「吃得還成不成?有什麼菜?」盛星關切他的生活。
「有……今兒晚上是燒的豆腐,園子裡買了些河魚,喝湯來著,我沒吃多少,天兒太熱,」江菱月又往前滑幾寸,便更密切地依附著盛星的背了。
可盛星睡不著,他終究又坐起來,下床,找了安神的藥片,正哽著喉嚨吞的時候,被江菱月一把挾著腰。
「我去那屋睡。」短短一句話,氣息在盛星耳朵根上柔和地掃,並且,逐漸紊亂起來。
盛星被水嗆到了,咳幾聲,又因為苦藥皺著眉,哼聲:「這兒能躺下。」
江菱月不聽,又低著聲說:「我真去了。」
「怎麼了?」
傳來了遠處幾聲低緩的狗叫。
盛星不經意地轉身看他,倒沒什麼差,只是倦意外露,因此眼底有些紅;江菱月謹慎著,湊近盛星耳邊,告訴他:「你正傷著心,我又軟不下去……」
像是在瞬間引燃一屋子紅燭,盛星正訝異著,眼眶都在發熱。
江菱月萬分不舍,他捧起盛星的臉,又有些內斂地收回手,講:「別哭那麼多,折枝在那邊兒笑話你了。」
盛星似乎不聽話了,他神遊,臉貼在江菱月肩膀上,嗅到種熟悉又留戀的、有溫度的香,然後便是側頭,親吻他側面的臉頰,和脖頸。
「幹嘛?」江菱月將人攬緊了,問。
盛星的淚,蹭在兩人之間,微涼又帶著鹹味,江菱月那隻無序的手趁亂,順著盛星空蕩蕩的睡衣擺,爬了進去。
揉捏他的纖腰。
是沉醉了,後退打翻了桌上的藍玻璃杯子,盛星一褲子的水,他竟然也伸手一探究竟,動情又霸道地去捂江菱月的襠,戲嗓子輕喘,問:「怎麼軟不下來了?」
**,此刻擺在神壇之上,它那麼遭人嗤笑,又備受讚揚,它是歡樂和毒。
盛星永遠臣服的場景又來臨,他不敢細瞧蚊帳上頭亂擺的波浪,那些濕熱難言的香混雜奇異的腥氣,漂浮在空中。
悲傷和歡樂大約同種,他們均歸途於一個無光線的夾縫,成為不會被大哭大笑的普通事。
因此纏綿之後的纏綿,往往像是書本上索然無味的文字,僅是腦袋裡亂跳的、乾澀的念想;盛星在床上躺,昏昏沉沉快睡去了。
江菱月鍾情於他過分流線光滑的脊背,因此親吻又幾次才合眼去睡;思想,再次浸泡在濃稠的暗中夜裡。
盛星沒有夢見折枝。
第二十四章 熱雨打馬來
盛星握著傘來了,他在漫天厚重的灰雲下頭,沖江菱月苦澀地笑。
是要來雨的原因,陣陣迅猛的風從衣襟下划過,又攪動著腳邊細碎的沙石,洋車在門邊兒等著;還是清晨,院兒里種花草,因此鼻尖上飄著冷冽的露水味兒。
「要當心……」盛星鄭重地將傘遞去,抬起漆黑的眼,他思慮之後又補上,「幹嘛不吃飯呢,做得不好也要吃,看文件的話,別太晚了。」
「嗯,我會注意一切……折枝的事情,要想開,我昨兒夜裡跟你說過了——」
「要真的想不開呢,」盛星動著有些乾裂的嘴唇,忽然倔強起來,接著是無助,他握住了江菱月的手,輕聲說,「我還是不願意信,但心裡不悶,跟你說完話就好多了,畢竟日子還長。」
天愈發亮,可更厚重的雲壓下來。晨起的暴雨太猛烈,是和著大風一塊兒來的,江菱月握著傘走了,洋車掛滿瑩亮的水布,鑽進磅礴發白的雨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