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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「稍等吧先生,就來了。」
「去倉庫裡頭搬梯子。」
「是,」輪子正在院兒里,他忽然仰起臉,又說道,「要來雨了。」
「如果是往西邊兒,還有不少的路,」風更迅猛,盛星話音一落,就聽見遠處一聲銳利的雷,他把門掩上,從箱子裡給江菱月拿了錢,囑咐,「我知道陳老闆不會虧待你,但這些是我給的,不一樣。」
不知怎的,盛星哽咽出聲,他飛速動手,將箱子扣上了,說:「拎著就可以,不沉。」
江菱月緊緊地扳住盛星的肩,他沉默半晌,終於說:「嗯,你費心了。」
「去沾染有些事兒,只是因為想要什麼,徹底無欲無求的人,才會什麼都不沾染,才會誰都不認識,才會沒有一點兒的恩怨。」盛星忽然領會到靈魂中不曾存在的什麼,腦袋有些疼,於是額頭靠到江菱月肩上去。
閃電是刀鋒般的銀光,總那樣毫無徵兆地來,盛星抓緊了江菱月的外衣,他又咬著牙齒擔憂:「是不是得給你換身兒衣裳?」
「不換了,荍荍,」江菱月十分溫和地去攬他的頭,說,「天黑,又快下雨了。」
「回去吧,以後就在我家見,」盛星抬起臉,用深色的瞳仁望向江菱月,他抿了抿嘴,又說,「如果你有時間能夠回來……」
院兒里有光的地方,能看見飛濺起來的、半人高的白色水珠,像一整片蒸騰在夜色里的、燙熱的霧。
雨並非從零星漸漸往傾盆去,而是瞬間瀑布般灑落,輪子打了傘,預備喊江菱月上車,他不刻意地往虛掩的門裡瞧。
再一道亮色的閃電,像飄來的銀箔,映亮了屋裡人的臉,一雙俊俏又惆悵的青年,在艷情的貪食里沉浸,恭敬中摻雜侵略……
雨、雷和風的聲音,將喘息吞沒了,因此僅僅剩下畫片般默然的吻。
輪子抬手抹額頭上的雨珠,眉頭正惶恐地糾結著;他緊張又震驚地背身,站好,這才抬高了聲音,喊:「車能走了,江先生。」
是盛星來開門的,顯然,眼眶裡頭沉著硃砂般通紅,他微微抬高了聲音,喉嚨有些啞:「走吧,你倆翻牆去,我就不送了。」
秦媽弓著腰順屋檐來,遞來包好的核桃酥,眯著昏黃的眼,說:「拿著路上吃,要走了是不是?」
「不遠,今兒晚上就能到。」其實這一刻,輪子心裡是慌亂又煩悶的,於是有些冷淡地沖秦媽說話,他顯然在思考別的。
江菱月拎著箱子出來了,他接了盛星遞來的傘,又忽然有些恭敬地伸雙手,將秦媽的點心接納。
輪子接過箱子去。
「你進屋吧,別亂跑。」江菱月對盛星說。
可回應他的不是點頭也不是搖頭,盛星眨了眨眼,有幾分純真,又有些呆滯,他向後退一步,眼看不遠處飛舞的雨水濺了江菱月滿鞋面。
「走吧,別耽誤了。」盛星慢悠悠說著。
江菱月決定邁開腳步到雨中去,輪子正殷切地為他撐傘,再一回頭,盛星已經將房門掩上了,因此只看見燈火耀眼的屋內,一個影子在晃。
雨不冷,甚至帶著夏季特有的溫暖,像是飽含著亟待開放的生機花朵,又有些苦澀了,因此響聲巨大又沉重。
第一晚,江菱月就想給盛星寄信。
旋轉式樓梯上,鋪著明亮的光線,是灰色紅花的地毯,踩上去,安靜,人進了雲里。
江菱月抬起臉去,他鬧不清自己想瞧見點兒什麼,寬敞華麗的屋子,倒像是個密閉在園林深處的、壓抑的鳥籠;一台巨大的、風格沉悶的西式的鐘,正優雅從容地轉動,像是心計頗多的人。
燈光也灑在江菱月顫動的眼皮上了。
他一整晚都是恍惚的,換去沾了泥水的衣裳,無意往外看的時候,卻見東邊兒天空早泛起玉一樣的亮色。
遠處一片新式洋房鮮艷整齊的樓頂,在愈來愈濃的霞光下頭,像是張張染滿脂粉的、名旦的臉。
大概算不上是長空澄澈的天氣,雨後,幾縷輕薄雲彩正花朵般泛著紅色,天逐漸亮了,江菱月從書房過分華麗的書架上尋見了信紙。
他屏息又吐氣,著實有些惆悵,鋼筆順暢地流出墨水來,文字傾訴心意;江菱月有些憋悶,他不明了自己現時的處境,不知昨夜的一腔是開端還是結束
好端端一個人,得了愛情又求事業,在此時看,倒變得有些狼狽不堪了。
太陽慢悠悠浮出雲海,大地回溫。
紙上頭寫著——
「朝陽正興,別時少言,天炎無眠,此予書一封。
昨夜從家中來,有傾盆暴雨,荍荍為我僱車,因此免收勞頓。此時已經身在五湖園中,一切順利平安,希望你注意身體,工作莫要過分辛勞。
重逢已經有那麼些時間,沒預料你我會結如今之好,當年因故從曉昏班走,我同樣沒預料會得你的好處回去。上台不算我的長項,心太躁因此一切遠不如你,走了也好,即便辜負荍荍一片好意,但也不想混天度日。
來五湖園說是為我學有所用,事實上有可能源於當下世道難猜,於是想得一些便宜家產,和你過安靜生活。
你想過嗎?我忽然想多問幾次,荍荍,你是否幻想過美麗的未來呢?
我在等你的回信。
暑來難挨,情熱如火,請先生記得敗火納涼,謹防中暑,思念不止,順頌雙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