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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江菱月總攥著他的手,即使疲倦,也要痴纏又溫柔地揉捏,他說:「你如果想睡了,可以靠著我。」
盛星的眼眸透亮,他看向自己的膝蓋,繼而去看江菱月的臉龐,然後,是更加漫長的沉默,唯一的表態是搖頭。
「不要擔心。」江菱月說。
前方,是公路的轉彎,路盡頭逐漸出現了被電燈照亮的、高大的白色歐式門樓,上頭書鎏金的「五湖園」幾個字。
狀況似乎有些不尋常,烏泱泱一群人,在大門外頭站著,還有打著燈的汽車;有人上前來,猛烈敲打盛星眼前的車窗,並且抬高聲音,問:「是不是江先生?」
「是的。」盛星回答著,他才瞧見窗外人手上是濕漉漉的血跡。
「您回去吧,陳先生今天有急事兒,特地囑咐我的。」
夜晚燈光里發暗的液體流到透明車窗外頭,然後以順暢的姿態滑下,盛星心慌,他瞪大了眼睛,點頭,說:「謝謝您,我們先走了,謝謝。」
他的笑,帶著恐懼與不解,因此並不十分甜美。
江菱月忽然湊上去,沖外邊兒的人說:「我有東西需要轉交,拜託您幫我個忙。」
他下車去了,盛星仍舊困惑著,他看見江菱月十分恭敬地將信封呈給車外的人。
「希望我讀過的書能夠派上用場。」回去的路上,江菱月再次攥緊了盛星的手,他那麼敢想的人,如今,也在屈服於勢力,為生活疲倦奔波了。
「信里是什麼?」盛星問他。
江菱月忽然伸手,指尖摩挲著盛星的眼角,親吻沒有落下,可神色里早已經滿溢溫柔,他回答:「很簡單,以朋友身份套近乎,讓他幫幫我。」
盛星忽然微笑著,說:「他會的,我可能懂了,你讀了那麼多書,又喜歡讀書,你的夢怎麼可能和我相同……我覺得你做得對。」
五湖園遠了,只剩一從在街邊繁茂的樹木,夜色更深,天氣漸熱,全新的日子,快來臨了。
第十九章 秘語別離前
江二雲拎著一彩紙盒糕點,沒進門就把信封往江菱月手上塞,她說:「陳先生讓我過來的,你的工作已經辦妥了。」
特意那樣壓低了喉嚨,又喜悅著,院兒里已經是洋紅色的黃昏天。
「真的?您進屋,咱上樓聊。」江菱月披著件兒外衣,他順手取了立在門邊的掃把。
「不上去了,你也拿著這個,」江二雲梳著光滑整齊的髮髻,她又用雙手,將糕點捧上去,說,「把日子過好了,然後把喜歡的姑娘娶進門。」
電燈光線昏黃,江菱月到桌前去,他預備再點蠟燭,仔細地看信。
忽然,他因為江二雲的囑咐蹙眉,而後,抬起頭來,說:「不是姑娘,不是的。」
江菱月手上還握著根兒洋火,他有些痴迷地望向那團熾熱顫動的火焰,忘了點蠟,因此燃盡了,剩下一截兒泛著火光的黑色的木籤。
江二雲正晃他肩膀,柔和地問道:「怎麼不是姑娘?」
不知怎的,江菱月忽然屏息了,他把燃盡的洋火丟到地下去,又伸腳踩了一下,這才慢悠悠吐氣,他回答:「我不應該跟您說。」
「怎麼著?」
「姑姑……」他語氣忽然有些悲涼無助,倔強著,眉眼裡燃起一種別樣的新火,大約有勇氣與沉淪在內;他跪下了,給江二雲嗑三個頭。
女人急忙弓腰下去,她不算有知識的,可也在公館裡見過點兒世面,於是勸慰道:「你說,你說,用不著這樣。」
江菱月蹙著眉頭開口,他說起話來,音兒發抖著,說:「我愛上了男人。」
江二雲覺得江菱月要哭了,因為他形狀好看的眼睛正泛紅,像是撒進了硃砂,溶開了,深淺不一。
「你應該跪你的爹和爺爺,不是跪我。」
這婦女自然沒什麼過分開明的腦子,她如同很多市井中的人一樣,懷揣對所謂血脈的敬畏。
可仍舊是疼惜而溫柔的語氣,江二雲把掉在腳邊的信封撿起來了,塞進江菱月手裡。
「你可以懺悔,可以補過,或者改姓,」她無奈似的低頭,說,「這些都與我無關,我走了,菱月。」
江菱月只想得一份祝賀與關懷,他無心顧忌是否會在未來給江家延續血脈,可江二雲是冰冷的,她正含著眼淚,似笑非笑。
又輕著聲音說:「我們家林兒可愛,妞妞可愛……」
她的臉,如同在一片燈光營造的慈祥里瑟縮了,變得模糊不清起來,可江菱月耳朵邊上,似乎還迴蕩著那句:「菱月,我放心了,有人陪著你,多好啊。」
「我就是恭敬地告知您,不是在徵求同意,我不需要任何同意。」
江二雲吸一口冷氣,牙關顫抖著回答:「現在我知道了,你起來,起來吧。」
她轉身去,伸手扯開了房門,她望著將黑的、夏日的天空,只聽見江菱月急匆匆跟隨的腳步聲,他說:「您慢走。」
語氣是恭敬又漠然的,因此江菱月甚至沒出房門,他又將門掩上了,那響動,似乎是天上雲里的雷。
是陳岳敏的來信,告知了江菱月去五湖園任職的時間與薪水。
院兒里傳來了大人孩子的笑聲,江菱月低著頭出門落鎖,他轉頭一望,正巧與李煙光臉對臉。
「江先生……吃了嗎?」她點著下巴,有些拘謹地打招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