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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走了一截兒路,江菱月忽然轉臉來,說:「在城北呢,坐車吧。」
盛星臉帶疑惑,又有些責怪意味,他問:「走走怎麼了?」
「累著你了,我又得挨訓咯。」
「我那麼嬌氣麼?江念微,咱今兒晚上就往城北走,我看看能不能累死我。」他原本想佯裝憤怒,可說著說著,居然彎著眼笑了出來。
江菱月愣著了,在半明半暗的路上,側過頭來看盛星;又不動聲色地吸一口氣,問:「笑什麼呀?」
盛星仰起頭,又抿住嘴巴,然後,捂著眼低下腦袋去,他講不出話了,像是被點穴或是下蠱,肚子抽搐著酸疼。
往繁華的大路上去,看著高大的**樹了,還未到開花季節,因此僅有一樹稚嫩翠綠的葉子。
霓虹燈是彩色的星,遠處近處皆是,天上是,地上也是……江菱月把盛星的包兒拿過來了,因為遇上個捧了一籃子花兒賣的小孩兒,她張著嘴僵硬又睏乏地笑,沖盛星說:「老闆,給太太買枝花兒吧。」
「可是我沒太太啊。」盛星來了閒心,居然能和那孩子聊起來。
小孩兒髒兮兮的手,慌慌張張揉了揉鼻子,並且結巴著,說:「那,那買給你媽吧。」
「我也沒媽,爹也沒……我就一個人,所以不知道要送給誰。」
江菱月拎著手提包,他伸手在衣兜里摸,摸著了幾個鎳幣,可盛星轉過臉來,忽然瞪他,說:「摳死你吧。」
「我又不是老闆,」江菱月說著,就把錢遞給小孩兒了,還問,「我能挑麼?」
是四月里初開的杜鵑,水紅色的,一枝上頭三四朵,還帶一個未開的、小小的花蕾,江菱月清了清嗓子,說:「咱們這兒少有這個,可在四川的時候,見過漫山的,一大片兒,他們管它叫『映山紅』。」
盛星忽然睜著眼,問:「你還去過四川?」
「幫少帥拿重要的東西,跟著別人去的,待了挺久,我還以為以後都不會回來了。」
「不成……」
「不成什麼?」
盛星驀地安靜下來,他在想,並且邁開步子和江菱月並排走,花兒是不香的,盛星伸手奪過來,使勁兒嗅,說:「要是不回來,咱倆就再也見不著了。」
「你別聞了……」江菱月說。
又走到靜謐的路上去了,城北還遙遠著,可似乎誰也不著急到家,有什麼蟲的叫,微小又躁動,吟唱深春。
盛星怯懦地轉過臉去看他,問:「花兒能送我嗎?」
「你想要,那為什麼不買?」
「我買花兒幹嘛?」
江菱月逗他,說:「那這個不能送給你。」
盛星腆著臉第一回 冒險,就遭遇了一盆冷水,他因為尷尬而不敢抬頭,手上筋脈跳動著,將杜鵑花兒塞回了江菱月懷裡,說:「沒人願意要,我說笑的。」
江菱月再次心軟下來,他眼裡,盛星就那麼點兒小脾氣。
「幹嘛呀,我逗你玩兒呢,」少人的地方,電筒散著那麼一絲銀白的光,照在馬路上面,江菱月伸手環著盛星的肩膀,甚至湊近了看他喪氣的臉,說,「能不給你麼,我還能送誰啊?」
盛星害羞了,事實上原本的他極少這樣,可一剎那,不知道身在何處了,只有很近的體溫和呼吸,以及江菱月溫和的、帶笑的話。
「走吧,有話回去再說,要是碰上搶劫的就完了。」江菱月扯扯他的袖子。
花有點蔫兒,就如此草草地躺在桌子上頭,江菱月把滿水的銅壺拿上樓,又去桌上取茶葉過來。
盛星,從方才夜路上的心悸里走出一步來,他說:「這真是我好朋友的家,他就在你隔壁。」
「所以呢?」江菱月不想提這事兒,因此含混著,沒好氣地問。
「太巧了,」盛星喃喃說著,他繞過桌子,在歐式的沙發上坐下,看著江菱月往青花瓷壺裡頭倒茶葉,問,「晚上喝這麼濃,不睡覺了?」
忽然,一聲尖銳的哭喊,從半開的窗戶進來了。
「肯定是漸寬又哭了。」盛星分析道。
江菱月把茶壺的蓋子摔到茶几上去,他看著盛星微紅的漂亮眼睛,蹙眉,說,「咱不說這個吧,有什麼可說的,我可是一點兒都不喜歡孩子。」
盛星把茶壺蓋子撿起來了,握在手上邊兒,他說:「我特喜歡。」
滾燙的水澆進茶葉里去,泛起一陣沁人的香,茶湯兒是紅色的,苦澀可上癮,盛星還沒喝,他端著杯子吹,說:「你太糙了吧,這麼好的茶,用這種破杯子……幫我找紙,我得記下了,給你買茶具,還得來——一頂蚊帳。」
「這杯子挺好啊,拿著特別順手,舊是舊了點兒……不過的確是精緻的物件兒。」
「破了都,還精緻。」
「是不是覺得我家寒酸?」
「沒那麼大膽子,我挺慫的,」盛星用唇尖嘬了口茶,他把杯子放下去,說,「太晚了,我不用回去了吧?」
盛星眼尾和臉頰原因不明地水紅著,像染上了映山紅花海的色澤,他用漆黑的眼睛盯著江菱月的鼻尖,問。
江菱月的心臟,開始了更迅疾的躍動,他深呼吸了一次,又一次……從沙發上離開,站著回答:「你躺臥室里吧,我去樓下小床上睡。」
「擠擠唄。」盛星也驚異,他的喉嚨開始燥熱沙啞起來,因此,只能發出幾個並不嘹亮好聽的音節,像是黃豆掉進了棉花里,不著邊際、輕飄飄、晃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