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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江菱月預備打掃一下,然後燒水泡茶來喝,他沒什麼可以搬來的家具,因此少了挺多的麻煩,身上行李仍舊是只舊箱子,皮革夾縫中,甚至還沾落著盛星家倉房裡的灰,一些時日過去,唯一改變的是江菱月從此回不了老家了。
他終於破碎了最後一絲執念,把家裡的舊房子賣掉,偏僻地方,因此有個合適的價格,就爽快地出了手。
木樓梯用黑色油漆,看著嚴肅又古樸,江菱月攥著抹布,從樓上往下擦著,他想通通風,於是把樓下的門打開了,這下子,正瞧見了追趕著出門來抱孩子的姑娘。
她眉眼清淡,看著十五六歲的樣子,整張臉靈巧又圓潤,此時牽著弟弟,她有些怒了,斥責:「李漸寬,你是不是得好好吃飯?彆氣媽媽成不成……」
李太太也出了家門,她端著碗麵條兒,用哄騙的語氣,說:「漸寬來吃麵,媽餵你吃,別玩兒了。」
女孩子皺起眉,埋怨:「您老是慣著他。」
「煙光,你這么小的時候,媽也是慣著你的。」
李煙光手叉腰,無奈的嘆氣,說:「才這麼點兒大,什麼時候能讓媽省省心呢?」
小姑娘體態端正勻稱,因此穿藍黑色的學生服,像是風裡一株蘭花兒,她透過們,往江菱月家裡頭瞧,然後,被媽媽叫回屋裡去了。
隔壁的門,在「吱吱呀呀」的聲音里關起來,於是江菱月再次抬起眼睛,他往外頭走,到門口台階兒上,把幾根廢舊的木柴收起來了。
廚房有些暗,煤油爐子上的銅壺裡頭,開水咕嘟咕嘟冒泡兒,都是些半舊的物件兒了,杯子是白瓷的,有的沿兒上掉了釉子。
江菱月從箱子裡拿了茶葉,這還是前些天從城南回家的時候,盛星讓輪子給他送去的,倆人又好了,在戲樓裡頭碰見便說幾句話,可似乎又沒好,總覺得隔著什麼易碎的東西,渴望鑿破它,又懼怕它消亡。
心意的確是真的,內容是一種甜蜜的、危險的、極致的情感,江菱月明白那是什麼。
中午飯下麵條兒吃,隔壁家裡,不知怎的大聲爭辯起來起來,因為二樓窗戶都開著,江菱月聽得一清二楚。
李太太在臨路的屋裡,說:「你那朋友,不缺吃少穿,人又才成年,和我們姑娘差不了幾歲,我覺得還蠻不錯……」
應答她的,是個男人聲音,他壓低喉嚨,說:「不行,他們脾氣不和。」
江菱月瞬間有些恍惚,他認為男人的聲音在哪兒聽過,可又久遠,因此記不起來。
他拎起青花瓷壺,把水倒進杯子裡去,然後,舉著杯子站在窗戶邊兒上,望外頭多雲的天,看巷子裡偶爾過路的人。
鄰居家,男人又說起話,語氣十分急躁:「煙光是個驕傲的人,盛星也是,這種人都得有個大度的哄著,他倆到一塊兒,非打架不可……」
風颳來,是暖的,可江菱月的臉頰瞬間冰涼下去,他皺了皺鼻子,喉嚨像是被什麼灼燒,急得有話講不出來。
「可是你女兒就是喜歡他,我有什麼辦法!」女人嗓子原本亮,她丟下這樣一句,接下去是微小的腳步聲,安靜下去了,沒人說話了。
茶水還微燙,江菱月屏住氣,一口悶下去了,他一時間忘了燙水不宜飲的知識,有些嗆著了,一邊咳嗽,一邊丟下杯子,急匆匆要地下樓。
可得先換件兒衣服,於是又從箱子裡拿襯衫,並且洗把手……等什麼都收拾好了,江菱月忽然地靜默,他站在臥室的柜子邊兒上,極其沮喪。
鄰居家閨女又回學堂了,走之前在院兒里說:「漸寬快回去吧,姐姐晚上再回來跟你玩兒,別惹媽媽生氣。」
無跡可尋的憎恨,在瞬間沖昏江菱月頭腦,他開了窗兒,盯著那姑娘的背影瞧。
似乎,當一個敵人或是兇徒,
知道江菱月晚上來,秦媽一大早就在那兒宰魚,這時候,太陽已經朝最西邊兒偏去,天多雲,於是眼前頭不算明亮,盛星從房裡出來了,抻著腰,說:「怎麼不叫我啊,起得晚了。」
午覺的睡意未散,盛星睜開潮濕微腫的眼睛,他要朝正屋走。
秦媽站在院兒里擇菜,說:「您躺著唄,今兒沒什麼事兒,魚啊、羊頭肉、牛肝、醬肘子……我什麼都準備好了,就等著吃行了。」
「輪子,」盛星打著哈欠,說,「我要換衣裳,你去外邊兒買包兒貴的香菸,記著,要貴的,便宜的甭拿給我。」
「知道,您放心吧。」輪子連忙應答著,說話的功夫,跑遠了。
盛星覺得,天上染了那樣一點兒金邊的雲,像是玉石,他心情好,便瞧什麼都是好的;江菱月,拎著一盒子點心來了。
從輕柔的風裡來了。
「是揚州人在城北開的新鋪子,我順路就買了,赤豆方糕,外邊兒是桂花。」
盛星拉他進來,接過了盒子,那是淡黃色的紙盒,上頭印著藍黑相間的章兒,他小心地問:「好吃麼?」
「特好吃,我嘗過了。」
「讓他們也嘗嘗吧。」盛星眉眼帶笑,低下頭把盒子上的麻繩子扣兒解開。
裡頭是粉紅色的米糕,一股米和豆的味兒衝進鼻子裡,聞著就挺香,盛星咬了一口,又軟又勁道……
「像是在吃雲彩。」他不知道怎麼形容了,於是瞎說。
江菱月視線往下移,思索著,又再次抬眼看盛星,深情又倔強地,說:「想吃了就跟我說,我有房子了,門外頭街上就能買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