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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「來來來,我餵你喝。」盛星笑著坐下,把勺子和碗奪來,說。
江菱月心思難猜,居然還倔強著,慢悠悠說:「不用。」
「有人伺候還不願意?你真奇怪。」
找凌莉潤談妥了事兒,盛星終於放鬆些了,他繃著下巴,有些緊張地,把湯匙遞到江菱月嘴巴邊兒上。
又盯著江菱月的眼睛,輕聲講:「喝吧。」
第十一章 晴晚自來人
江菱月在床上坐著,翻幾天前的報紙看,他忽然,說:「咱是不是該回去了?」
「沒好呢,上哪兒?」
「也不能總讓你花錢。」
「這別操心了,」盛星站著翻戲本,一邊哼戲,一邊說,「不是我掏錢,更不用你掏,沒準兒過兩天,陳嚴爭就要來給你磕頭了。」
他轉過臉來,面頰上是狡黠笑容,眼睛漆黑又有神,正穿著件鏽紅綠花草的褂子,在窗口處的亮光里站著。
江菱月少見如此表情的盛星,他察覺到自己心臟顫動了一下,並且帶起深刻又悠遠的波動,他訝異,問:「你去找鴦幫了麼?」
「沒找。」
「真沒找?」
盛星握著書頁的手垂下去,他也不回答,朝窗外看,然後笑了笑。
江菱月沒再多問,他瞭然於心,可也無處解答,因此只能選擇放棄這個話題;這些天總被盛星照料者,漂泊了許久的江菱月,竟覺得自己成了個有處依靠的人。
倒不為了衣食錢財,而是被人惦念的感覺太久沒有了,因此他是忽然欣喜的,心是熱的、滾燙的。
並且最為重要的是,誰的關切都是陌生而帶著目的的,可盛星不是。
盛星從哪兒找了本新譯的日本小說,纏著江菱月給他念,他也脫了鞋上床去,坐好了,說:「你讀一讀就不悶了。」
「讀可以,但我明兒必須要回去,傷得慢慢好,待在哪兒都一樣。」江菱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,語氣閒散地說道。
盛星笑著答:「可以,回家裡吃飯也方便……我讓秦媽去買海帶和牛肝,你還想吃什麼?辣的不能吃,膩的得少吃……」
「想嗑瓜子兒。」
盛星聽著這話發愣,他忽然伸出頭去翻床頭桌的抽屜,又喘著氣兒轉過臉來,把癟癟的紙袋丟在被子上。
說:「我前天吃剩的。」
江菱月笑著看他,斜著腦袋,說:「我都沒看見你在這兒吃這個。」
「趁你睡著偷著吃的……」
說話的功夫,盛星嫩紅的指尖一捏,瓜子殼兒迸出清脆的響聲,他把仁兒遞到江菱月嘴邊上,忽然就這樣溫柔地憋笑,看他。
是心思混亂的,江菱月壯了膽子,他不是細抿,而是輕盈地將瓜子仁兒舔到舌頭上去,並且不知是不是刻意,剎那間就舔在盛星指尖上。
盛星在慌張裡頭佯裝平靜,僅僅是縮回手低著臉,把江菱月手上的小說翻過一頁,他嘴上說著「讀書吧」,可面頰紅透了,是艷麗的緋紅,像是花瓣和晚陽,正以火花的勢頭,在俊俏臉龐上漫開。
一時間,江菱月心裡的話居然是——沒救了。
不知是自己沒救了,還是盛星沒救了,小說沒讀多少,倒餵食餵得人迷亂,他瞧著盛星粉紅的腮邊,清清嗓子,說:「話說從前某一朝天皇時代,其中有一更衣……」
春的確是來了,含羞露怯之後,一切都開始奔騰叫囂。
院兒里的老槐樹,沒人知曉年歲,它再一次甦醒,冒出蓬勃翠綠的葉片,江菱月正開著窗,趴在玻璃下頭的桌上,看一本從倉房裡翻出來的舊書。
書又爛又霉,紙成了帶著斑駁的深黃色,上頭是一般人認不來的字兒。
盛星道聽途說過,因此端站在一旁,問他:「是不是甲骨文呀?」
「應該是。」
「那很老了吧,是不是特值錢?」
江菱月把放大鏡扔下了,他笑出聲來,說:「再老也老不到清朝以前去,都是後人做來賣的,這玩意兒哪兒像老的……」
盛星撇了撇嘴,覺得江菱月賣弄學問的樣子可惡,但他無法真的生氣,只是齜牙,說:「我不明白才問的啊,你甭跟我說這些,就說能賣多少錢吧?」
「能換包炒栗子。」
「整天說瞎話……」盛星臉上還是笑的,他不經意,轉臉往外頭瞧。
輪子已經在備行李了,明兒要忙一天,秦媽正躬著背,往大門跟前走,可能是有人來家裡了。
「盛先生,來客了。」秦媽又步履匆匆地返回來了,她站在院當間兒,說。
盛星早猜到了,因此並沒有慌亂,不過,他沒想到陳岳敏能親自來。一行有四個人,陳岳敏穿著西服皮鞋,身後是穿著襯衣的陳盤糯,而頭垂到胸口上的瘦子,大概就是那個混跡街市的陳嚴爭了。
穿黑衣裳的、健壯的打手,拎著陳嚴爭藍布衫子的衣領,一進門,就把人按在了地上。
盛星沒說話,他站著,細碎頭髮遮著眉毛,斜下臉去看。
陳嚴爭這就顫抖著開口了,他說;「我無視幫規和鴦幫名譽,惹了禍就得自己償還,先給江先生磕個頭……」
江菱月深邃的眼裡是沉靜,他嘴巴甚至綻開一抹難察覺的笑,敷衍地說:「這不用了。」
「自己剁個指頭瞧瞧。」陳岳敏卻說。
陳嚴爭不願意,他掙扎著,想跑了,細長眼睛瞪圓,露出了大片的眼白,說:「放了我吧,給我一刀也成,別剁手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