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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江菱月讀了小半本兒書,秦媽煮的麵條兒配醬,王曉陽吃過了癮才慢悠悠離去,江菱月搶著要收拾,於是秦媽也不攔著,她居然還試探著,帶了怒意:「盛先生不太高興,你是不是惹了他了?」
「您放心吧,誰惹他我都不會惹他的。」江菱月站在灶台前邊兒刷盤子刷碗,低沉著聲音,說道。
他生得俊俏又挺拔,抬起眼睛來,瞧了眼牆上貼的舊年畫兒。
秦媽話癆,湊上去,說:「他是個好人,昨兒晚上吧,飯給你專留的,還特地囑咐我多切點兒肘子,他是可憐你了,你別不知足吧……」
秦媽蝦米般的眼睛,以混沌的姿態望向江菱月,可江菱月眸子被睫毛輕掩,一張乾淨臉龐上,是淡漠又自然的表情,他薄薄的嘴巴一抿,盯著秦媽的眼睛,問:「你是他的誰?」
聲音像是悶在雲里的雷,又是風穿透竹林的聲響,也似乎比江流還深沉,含著浪涌漩渦的鳴叫,是神人在撫弄新做的琴……
江菱月輕笑著眨眼。
秦媽只能躲閃,她廝殺中前進的生命,忽然像斷了根弦,敗落著,因此撇過臉去,說:「是盛先生的僕人。」
「他彆扭自然有他的原因,我控制不了他,我只能看著,這和我沒關係,你不用懷疑了——」江菱月說。
「我老了我當然會死,他一個孤兒,我不能看著別人欺負他……」秦媽是倔強的人,她靜默著站在灶台邊兒上,看院子裡長了新芽的樹。
江菱月手法從容地,刷洗盆里的盤子,他看見那盤底「景德鎮」的落款,看見了流暢的青花兒,看見了盛星的臉……
他忽然就慌張起來,回過身,佯裝安靜地攥緊了那隻盤子,衝著秦媽,輕聲說:「我沒欺負……」
「我還能真的質問您不成?我就跟那當媽的一樣,」秦媽伸手把盤子奪去了,她卑微地躬下了腰,繼續刷著碗和碟,又說,「您看書去吧,不用忙了。」
第九章 局上白日黑
這條街上種鳩摩羅什樹,走進來,寂靜得像是荒野,大概是時辰還早的原因,路邊酒館、舞廳大都暗著燈,理髮店鋪門邊,有飛旋著的三色柱子,咖啡廳的櫥窗里,是穿高級服裝的、濃妝艷抹的婦人。
事實上,這裡原本就是一片荒蕪的農田,後來,賭場酒店坐落,這才招攬了眾多服務給有錢人的生意,成了一條表面優雅寂靜,內里喧譁沉醉的街道。
江菱月只揣著江蓮香送的幾根金條兒,這便是他全部的賭資,有些昏沉,大概是由於和盛星沒來由的關係模糊,可也腦子靈光,他期盼著運氣眷顧,把贓物置換成更多的金錢。
他知道盛星一大早就上山去,虔誠地拜佛了。
風吹著樹的干枝,吹著那些飛速滋長著的嫩芽,江菱月拐了個彎,往巷子的深處去,太陽從雲朵里鑽出來了,眼前頓時一片明媚的黃,這太陽,顯然和冬天不同,似乎是帶著新鮮氣息的,一個新的太陽。
找見了一間不大的賭廳,門前有專程開門的人,樓下賣小菜和黃酒,以及湯麵等填肚子的吃食;玩樂要上二層,江菱月一開門,聞見憋悶太久因此詭異的煙味。
燈火通明,盛酒的杯子搖搖晃晃。
「先生,金花兒。」迎面撞上個穿藍色布衫的男人,黑瘦,細長眼睛裡閃著精光,他帶著笑意,示意江菱月。。
耳朵里喧囂著堆積籌碼的聲音,大概是氛圍所致,江菱月動了動肩膀,他淡然,問:「不搞鬼吧?」
「都是不認識的,咱玩兒小的,樂呵樂呵,不搞鬼。」男人伸粗糙黝黑的手,扯住了江菱月的袖子,攥緊了。
腳下頭是黑色瓷磚,踩上去是酒汁髒污鑄就的黏膩感覺,江菱月跟著那男人走,他甩開他的手,輕聲笑起來,說:「您別拽我。」
一桌四人,一個戴眼鏡文質彬彬,剩下的是個肥胖高大的生意人;江菱月自然不是為了過癮或是致富,他想想,自己是為了銷贓。
「說是一回生,咱不用太老實吧,先熟悉熟悉。」江菱月並沒有太多賭博的經驗,可對他讀書的腦子來說,這倒不是難事;社交他不在行,可耍嘴皮子在行。
生意人睜開了豆子樣兒的小眼睛,忙點頭,說:「哎。」
而那藍布衫子,看上去不是彎彎繞繞的人,他總大喜大怒,此時蹙了眉頭,大約是嫌棄江菱月囉嗦,他整理了一下坐姿,這下,穩著聲音講:「下注吧各位,天都黑了。」
叫牌喧譁和酒杯撞擊,伴攜著,是包裹欲望和輕浮的聲音,江菱月自然明白江蓮香的金條不是贓物,可他又不敢過分確定,且心底里對姐姐賭著一口氣,那尚且就當是無處可去的贓物吧。
以往,輪子路上不聊天兒,他只顧著聽吩咐,今兒是看出來盛星心情低落了,於是湊上去關心一句,問:「先生,怎麼看您不太高興呢?」
「我沒事兒,去寺里,得平心靜氣,我亂想,沒有目的地想,都不知道想起了什麼……」盛星低下頭,瞧著腳下面的圓石頭,他彎著嘴角,露出一個儘是苦味的笑。
輪子自然直來直去,有時候特迷糊,他點點頭,說:「寺里是要靜心的。」
盛星往前走,正亂七八糟地想著些什麼,他看見了杏兒樹,還未開花兒,因此只有些灰色的,彎曲的枝幹,太陽光灑在眼皮上,這上山的路,慢悠悠走了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