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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52:19 作者: 雲雨無憑
《痴花》作者:雲雨無憑【完結】
文案
貧窮戲子攻×梨園名角兒受
故事發生在民國時期的繁榮瓊城,推天度日的貧窮戲子,和活潑金貴的梨園名角兒,他們在戰事頻發、幫派縱橫的亂世里,再次相遇。盛星享一世繁華里的虛幻殊榮,當江菱月重新回曉昏班,卻仍舊無拘無束,脫俗冷清;他們看盡紙醉金迷與貧苦無依,在時代的洪流里呵護著純真的感情。故事用凝練平實的語言,溫情敘述了一段酸澀與甜蜜交織的往昔情/事,以獨特的視角,展開了一幅時代的畫卷。
CP:江菱月x盛星
萬世夏花,盛若荍荍(qiáo)
第一章 獻戲少帥府
西風在晨起的時候止住,窗邊是一盆骨朵兒豐滿的龍游梅,喝過酒的白色瓷盅和盛羊頭肉的盤子堆在一起,混亂陳列在榻上。床上顯眼的一對紅色蘇綢方枕,經歷過一夜的踩踏蹂0躪,全部瑟縮到床腳去了。
雪剛剛停。
「這就是要命,當兵的皮糙肉厚,能抗凍,我可不行。」盛星接過熱騰騰的手巾,在臉上抹了一把,他在牆邊站好了,直勾勾望著屋中央冒著火星的炭盆。
一個僕人伸出長滿紅色凍瘡的、饅頭似的手,把那堆剩菜剩酒攬走了;另一個是管煮飯的秦媽,她正跪在落灰的地上,用一根火棍子撥弄著炭盆。紅色的光照得她臉頰發熱,乾瘦的額頭像是縮了水,皺紋更深。
秦媽拾起身體,粗粗喘著氣,她說:「那幫人在東北的時候,住冰窟子,在山裡挖雪吃,冬天泡冷水;盛先生是從這暖房坐車,到戲樓里去,沒受過什麼罪,搭露天的棚子,可不是要命?」
盛星嘴巴里含著鹽水,他仰起脖子,尖潤的下巴一縮一抻,然後把那些混著牙粉的水傾吐出去,笑出了一口貝殼似的白牙:「您倒是什麼都明白。」
秦媽被這樣一夸,眼睛都樂得眯起來,像是兩尾細小髒污的蝦米,她說:「可咱也知道,當兵的有槍,說殺人就殺人,今兒得委屈您一天,把那棉褲穿著,行頭裡套件襖子,還有我新縫的毛窩,湯婆子什麼的多帶兩個。」
「您逗樂兒吧,裡頭穿襖子得什麼樣啊,我還要不要臉了。」
入冬之後,早飯被挪到了廂房裡,正屋裡又空又涼的,只有招呼訪客的時候會點火熏一熏。盛星一沒親眷,二沒幾個閒散串門的朋友,他自己整月沒幾天在家裡待,因此有個暖熱乾淨的臥房,就夠用了。
梗米粥盛在淡灰色藍花兒的瓷碗裡頭,再就是鹹菜絲兒和芝麻燒餅;盛星早起必須吃削了皮切薄片的果子,像這個季節,最多的就是下窖的橙皮蘋果。
盛星得在鏡子前頭坐一會兒,用的是美發膏和進口的面霜,秦媽終於從地上爬起來了,她皺了皺鼻子,把能夠捕捉到的香料味道攬進呼吸道里,她說;「盛先生就是不會受苦的命,我這輩子不知道什麼是水粉,什麼是胭脂。」
「不就是胭脂麼?我回頭給您買,您搽著上街去,」盛星捋著頭髮,站起來了,他想了想,突然不笑了,表情甚至有些苦楚,他說,「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,小時候也受苦了,剛到曉昏班兒的時候,被打得一脊背血,肉都爛了。」
秦媽把凳子挪出來,往門口走了兩步,她眼球是渾濁的,像是一顆瀕死的羊的眼睛。
「唱戲興打人?你爹娘要是還在,那得心疼死。錢四代,就是蠻子的種。」
盛星覺得秦媽真瀟灑,不必要時刻端正著,什麼話都罵得出嘴。透過玻璃窗戶,他看見僕人從滿院皚白的積雪上穿過來,留下來一串稀散的、深刻的腳印。
開了鯉魚樣式的花旗鎖,僕人過來搭把手,把那件厚實的帶狐皮領子的大衣捧出來,很恭敬地,像在參與什麼祭獻的儀式;箱子裡頭一股經年的霉味,忽而,盛星想到了曉昏班兒院子裡生滿青苔的背陰處的牆角,夏天蚊子成群,牆像是高進雲里去。
「這暖和,穿這個。」秦媽生怕盛星凍著,她非得看他把自己牢牢捂起來,才安心。
洋車慢悠悠滾在濕滑的雪裡,大路上,積雪被人和車攆開一道污濁的通道,在太陽光下面,泥、雪和水,混雜著,閃光。
城裡天天有新鮮事兒,這兩天被嚼爛了的就是柯釗部隊回城的消息,過了兩條人群稀疏的街,洋車拐彎兒往城西去,盛星看見了騎馬的一隊兵,他突然想起秦媽昨兒的話。
她納鞋底,昏黃著眼睛說:「到戰場上去的時候,可不止這些人喲。」
秦媽有個兒子,幾年前混戰的時候死了,聽說是死後又被處刑,全身四十幾個槍孔。
盛星閉上了眼睛,懷裡湯婆子是滾燙的,緊緊貼在他小腹上;深色的水晶眼鏡擦得極亮,映出了街市、雪水和車夫佝僂的背影。
錢四代穿了件舊的皮襖,正鐵青著一張滿是橫肉的臉,指揮一幫十來歲的小孩兒,搬家什。
盛星往前挪了兩步,他也沒脫眼鏡,顛倒了一下手上紅漆鑲金的湯婆子,笑著說:「師傅,您早來啦。」
「中午吃席,你要是有心,去敬柯將軍杯酒,你也是體面人。」錢四代鼻子凍得通紅,他扯開了嘶啞的喉嚨,說起話來倒和和氣氣的。
一幫小子舉著十八般兵器,梗著脖子往院裡進,盛星看見一雙**里的腳丫,不由得頭疼,他還是笑,說:「敬酒就敬酒,我一輩子能見幾回大人物。這小子,您也給弄雙鞋穿穿吧,病了還不是要花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