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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5:42 作者: 水在鏡中
流浪的日子渾渾噩噩,他不知道自己是誰,也不知道要往哪兒去,只知道要跑得遠遠的;餓了就蹲在飯店門口翻垃圾桶,渴了就去公共衛生間的洗手池喝水。有時候,他會扒上一輛綠皮火車,然後再隨著下車的人流離開,或者被乘警扭送著趕下車。一次又一次。
直到有一天,他遇見了岳方祇。
像夢一樣。白墨無聲地呢喃著。
岳方祇只能緊緊抱住他,暗暗發誓,絕不會讓白墨再受那種苦了。
因為涉及到了命案,白墨後來還是在岳方祇的陪伴下去了派出所。李亮很同情白墨,說這可真是遭了大罪了。案子到了這一步,接下來就是交給有關部門去處理了。如果有需要,公安會再聯繫他們。
除了案子的事兒,白墨的身份也終於有了眉目。他記起了舊時的名字,也能用普通話說出確切的居住地。李亮把名字輸入系統,很快就查到了白墨的身份信息,也順利查到了親屬的信息。
小民警當時就打了電話過去。只可惜電話打通了,那邊的態度卻很差。先是不肯講普通話,被民警再三嚴肅告誡了之後,才不情願地表示我們早就斷絕關係了。房子是老太太的,理所當然應該由自己的兒子們分掉。他爹早就沒了,我們都問過律師,他一個名義上的孫輩沒有繼承權。大家如今各過各的,不要互相打擾。我們有事不會找他,他有事也不要來找我們。十八歲不是就成年了嘛。
李亮聽得怪生氣的,說好歹是你們的親侄子。人丟了好幾年,你們怎麼連個案都不知道報?
那邊不耐煩道:不是都講了早就斷絕關係了嘛。說完電話就掛斷了。
李亮拿著嘟嘟作響的電話,罵了一句:什麼癟犢子。
岳方祇摟住白墨,輕輕拍了拍他。白墨神色卻很平靜,只是依戀地抓住了他的手。李亮看到了他們握在一起的手,輕輕咳嗽一聲,把目光轉開了。
一個人不能有兩套身份信息,這是違法的。李亮問白墨要留下哪一個。白墨嗓子沒好,還不能講話,只用紙筆寫了「白墨」兩個字。
小民警立刻就明白了,提醒他說你可想好了,舊的那個註銷了就是沒有了——以前的學歷信息啊,
檔案啊,統統都不作數了。
白墨點頭,甚至還靦腆地沖他微笑了一下。
李亮輕咳了一聲,說那行吧,我知道了,你等會兒把戶口拿過來吧。
後來的事,岳方祇三五不時也和李亮打聽著。小鄭涉事輕,關了一陣子就放了,被家裡人帶回了老家。有幾個身上背人命官司的,該怎麼法辦怎麼法辦——以後岳方祇和白墨肯定也不
會再見到他們了。
生活很快恢復了平靜。
恢復記憶的白墨還是話不多,人和從前相比也沒什麼變化。只是他如今不愛去南街的市場了。幸而北街上也新開起了生鮮超市,他們出門買菜,來回都用不上十分鐘。
岳方祇偶爾會和白墨聊起從前的事。越是知道得多,越是覺得白墨真的很不容易。可白墨似乎沒有把那些艱難的過往放在心上。有一次岳方祇忍不住問他,別人對你不好,你不會生氣麼?
白墨想了想,小聲說不會生氣,只是會難過。不過奶奶總說,要記得別人對我的好。說完抬起頭,沖岳方祇露出了溫柔的微笑。
岳方祇看著他,立刻心裡發熱:那哥對你好麼?
白墨點頭:和奶奶一樣好。
岳方祇聽了這個答案,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搓牙。他動著小心思,斟酌道:這個不能放在一起比。奶奶是奶奶,我是我。總之還是不太一樣。
白墨低下頭,臉上肉眼可見地紅了。他說我知道的,奶奶是親人,你是……
後面那個詞聲音極輕,可岳方祇的耳朵太尖,還是聽得清清楚楚。
他把白墨抱起來,在愛人小聲的驚叫里,湊上去狠狠親了一口。
秋末,甜姐的離婚證到手,總算是能真正開始新生活了。老富喜笑顏開,把朋友都叫了過來,親手在後廚宰了只羊。
手把肉,爆炒羊心,羊雜湯,酸奶餅
……林林總總擺了一大桌子。
老富拿著刀給大家分帶骨頭的羊肉,切下來的肉還是帶血絲的。
白墨開始不大敢吃,刀子也拿不穩當。岳方祇把刀接過來,幫他一片一片剔羊肉。上好的海拉爾羊肉是用清水煮的,只加咸鹽調味。吃的時候,佐以一碟碧綠的韭花醬就足夠了。
白墨嘗了一口,很快又吃了第二口。他小聲和岳方祇說,你也吃呀,好吃的。岳方祇沖他笑笑,給他盛了一碗羊雜湯。
謝錚的太太是個豪爽的女人,有她在,飯桌上總是很熱鬧。大家講著過往的事,也訴說平日裡的煩惱和喜悅。既有家長里短的瑣事,也有工作時聽來的消息。
後來大家都有了些許醉意。白墨沒有喝酒,但是喝了許多羊湯,一直在小聲說熱。岳方祇便帶他去陽台上透氣。
夜晚的吉祥街燈火通明,到處都是喧囂和熱鬧。白墨趴在陽台上,看了老半天。岳方祇給他披了件外套,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,好奇道:「看什麼呢?」
白墨聲音溫軟:「看街。」
岳方祇嘖了一聲:「不如看我。」
白墨轉過頭來,眼睛亮亮的,含著笑意:「嗯,也看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