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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5:42 作者: 水在鏡中
趙淑英聽著有門兒,立刻道:「那租金的事兒……」
岳方祇沉默了一會兒,狠了狠心:「不是我不管你。你也看見了,我這頭生意這樣,保不齊什麼時候自己還得管別人借錢呢。」
趙淑英抽噎了一下:「那你什麼意思,不想管了?我跟你爹把你拉扯到這麼大……」
岳方祇有點兒窩火:「我小時候是在奶奶身邊兒養大的,岳大勇那時候連個人影都不見。談什麼拉扯不拉扯。」
「那我呢?我下著大雪背你去上課……」
岳方祇不吭聲了。他都記得。趙淑英是偏心不假,但做母親的,過去也替岳方祇操過不少心。岳方祇小時候成績太差,又愛打架。趙淑英騎自行車馱著他去給老師送禮,陪笑臉,挨罵;半夜三更去一個有名的補習班給他排隊交費,就為了排座時他能坐得靠前點兒,離老師近點兒。後來他進去了,全家也只有他老娘肯定期來看他,給他捎衣服和吃的。
岳方祇心軟了:「要麼這樣,我最近確實手頭緊。你缺多少錢?缺的那部分,我給你拿一半兒。剩下那一半兒你問我大哥要吧。你們做生意歸根到底是為了他們一家子,他不能一毛不拔,坐享其成。你也不用管我嫂子說什麼,我大哥要是明白事理,這個錢他會出的。」
「你就不能……」
「不能。」岳方祇堅持道:「我這個月都不一定能給夥計開出工資來。」講這話他心裡其實是有點兒虛的。因為生意差只是表面上,其實不至於。供果的訂單一直都有,他和白墨今年又一起在網上開了個店。網上做這門生意的很少,一搜就能看見他們的小店。因為東西樣式漂亮,包裝仔細,所以銷量一直還不錯。
簡而言之,錢他是有的。他只是心裡不情願,不想拿,因為覺得憋屈。
至親之間,你拿我一點,我拿你一點,帳好像不必算得那麼明白。岳方祇以前是那麼想的,也是那麼做的。可是後來他慢慢發現,事情和他理解的不太一樣。
人的本性可能就是這樣,容易欺軟怕硬,得寸進尺。即使是在親人之間也是如此。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,他成了一直被索取的那一方。那時候他也甘心付出,這種付出會讓他覺得自己有用,不是廢物。他始終有意無意地在試圖證明自己,試圖抗起責任。
可是好像並沒有什麼意義。他和岳大勇還是像仇家一樣,對趙淑英的偏心也越來越不忿。他們也並不感激他,因為他是兒子,是弟弟——為了父母,為了哥哥做一些事,都是理所當然的。
岳方祇心裡難受過,生氣過,失望過。一個人的時候,也孤獨過。他覺得厭倦,但好像又一直難以擺脫。
眼下回頭看看,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,他其實已經漸漸掙脫出來了。
大概是因為有了白墨,讓岳方祇意識到自己有了新家,所以本能地要先替這個小家考慮了。
他和白墨兩個人都要買一堆保險,要還債,岳方祇還打算買個差不多點兒的房子——店鋪的二樓小且不說,冬天供暖也太差了。白墨一到天冷,就老是處於一種類似感冒的狀態。岳方祇覺得心疼。
至於別的,岳方祇顧不上,也不太想顧了。
差不多得了。他在心裡微微嘆息。就到這兒吧。
趙淑英沒想到他會這麼堅決,著實愣了好一會兒。她苦起了臉,開始討價還價:「你看,要麼這錢算我借的……」
岳方祇輕輕嘆了口氣:「媽,咱別互相為難了行麼。」
於是這事兒就這樣了。快到下晚,夥計們也陸續回到了店裡。岳方祇把趙淑英送到街口,給她攔出租。他老娘板著臉,嘴裡忿忿地絮叨道:「有錢打車,沒錢幫著爹媽墊個租金錢……」
「這是兩碼事。」岳方祇心平氣和道。
「還有,你以後不許再跟那個誰睡覺了。我明天就去給你問相親……」
車來了,岳方祇把人不由分說塞了進去:「用不著。我有媳婦兒了。我睡我媳婦兒,天經地義。你少操沒用的心,先把岳大勇看好吧。這錢是我看在你的份兒上拿的,這是最後一回。下回再有這事兒,讓他找我哥去。」說完把車錢塞給師傅,關了車門。
計程車開遠了,岳方祇回過頭來,看見白墨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,臉上的表情怯生生的。
岳方祇走了過去:「站這兒幹什麼呢?上樓去歇著吧。我媽就那樣,看著吵吵得歡,其實也就光是嘴皮子功夫。你不用往心裡去。」
白墨沒說話。
岳方祇揉了揉他,嘆了口氣,既像是在問白墨,也像是在自言自語:「哥是不是把事兒做得有點兒絕?」
白墨拉起他的手,用極小的聲音道:「我們有錢的。」說著他把一張卡塞進了岳方祇的手心——是從前岳方祇帶他去銀行開的卡。他們現在開網店,綁得也是這張卡。每個月底兩個人會在一起對帳。白墨日常幾乎沒有開銷,所以那上頭的錢幾乎從來沒動過。積攢了這麼久,現在已經是個有些可觀的數字了。
他這樣說,岳方祇心裡的些許動搖反倒消失了。
「用不著。你攢著吧。」他摩挲了一下白墨的肩:「等有一天攢夠了,咱們買新房子。」
白墨對新房子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嚮往,只是擔憂道:「叔叔真的會打你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