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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5:42 作者: 水在鏡中
趙淑英臘月二十三的時候到岳方祇店裡來了一趟,給他捎了些自家做的香腸。岳方祇覺得挺新鮮的,因為他印象里自從老爹的生意垮掉,老娘就再也沒心思做這個了。張嘴一問,才曉得是岳大勇痛定思痛,決心東山再起,於是受人鼓搗盤下了一個菜市場裡的肉攤兒。
本地人過年備年貨,都喜歡自己買肉拿到肉攤兒上去灌香腸。賣肉的攤販也會直接灌好香腸往外賣。
說來說去,就是香腸灌多了,吃不完,給他拿來了點兒。
哦,原來是吃不完想起我來了。岳方祇很刻薄地想。然而這個念頭很淺,只是一掠而過。他想起了另一碼事,說岳大勇都一把年紀了,不好好在家裡呆著,瞎折騰什麼呢?
趙淑英嘆著氣,說老大的大孩子今年上了幼兒園,每個月光給幼兒園的錢就五千多。小的那個要去上早教班,一個月下來也要三千多。這還不算日常生活開支。他們兩口子焦頭爛額,又要忙工作,當父母的哪能看著不管呢。
岳方祇很匪夷所思,說有病吧,養不起生的哪門子二胎呢?而且幼兒園那麼多,公立的一個月也就六七百吧。吉祥街附近岳方祇每天去送乾糧的那家就是,挺好的一個幼兒園,乾淨整潔,小朋友也很有禮貌。他每天中午之前過去,能看見老師領著孩子在校園裡做遊戲。
趙淑英說你哪裡懂得現在養孩子的辛苦。那種幼兒園能去麼?什麼都不教。就知道成天帶著孩子瞎玩兒,到了上小學,那就什麼都跟不上了啊。你大哥書念得那麼好,他比你知道怎麼教育孩子。
岳方祇嗤笑一聲,說有多大本事辦大多事兒。瘦驢拉硬屎,自個兒逼自個兒,有什麼好委屈的。還連累爹媽這麼大歲數出來幹活兒,他也不害臊。五千塊一個月的幼兒園,他要真那麼能賺也行。人家大學學費一年也就五千塊吧。
他老娘不愛聽這個話,挺不高興地說他好歹有正事兒,是在好好過日子的。人一輩子,成家立業,生兒育女,努力把兒女培養成才,這是正經路子。你呢?過去就不說了,你爹把你連累了。可是現在呢?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見著兒媳婦的影兒?別總覺得你老娘偏心眼兒,你要是有了孩子,我也是要替你看孩子的。
岳方祇說打住,用不著,怎麼扯到我身上了?我親也相了,不是告訴你都不合適了麼。現在就挺好的。說著想起白墨,猶豫著要不要借著機會把實話講了。反正這事兒肯定早晚也得讓家裡知道,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。
正想著怎麼張嘴,白墨端著做供果的面盆上樓來了。
趙淑英頭一回正臉見著白墨,微微一愕。
白墨輕聲細語地講了句阿姨好,有點兒拘謹的樣子。她忙不迭應了。然後兩個人便錯了身子,白墨上北屋幹活兒去了。
趙淑英神神叨叨地跟岳方祇咬耳朵:「媽呀,怎麼長這麼俊?」
岳方祇心說滿臉麵粉還俊?你是沒見著他把衣服脫了什麼樣。當然這話只能在心裡想想,要拼命壓著才能不把嘴角往上翹。
趙淑英還在那兒絮叨:「有對象了麼?哪兒的人?家裡都是幹什麼的?我看給你六姨家的表妹介紹介紹行,那閨女整天挑這個男的丑,那個男的矬,我看這個她應該是能看上……」
岳方祇的臉色垮了:「你能別瞎合計了麼,實話跟你說,他早
有主了。不是別人,就是……」
趙淑英的手機震耳欲聾地響了。
岳方祇的後半截話被那個扯著嗓子唱歌的女高音給懟了下去,差點兒沒把自己給噎死。
趙淑英接完了電話,又不慌不忙地把話說了下去:「上回你三姑和我說,你店裡有個小夥計長得特別好,就是腦子有點兒毛病。我還嘀咕呢。現在這麼一看,人是好的嘛……」
岳方祇很不高興,說我看她才有毛病,整天東家長西家短的,一天不編派別人渾身難受是怎麼著……
可惜趙淑英不聽他的牢騷,抓起花布兜子,風風火火道:我得趕緊走了,你爹一個人忙,我不放心。
岳方祇什麼都沒來得及說,只能看著她蹬蹬蹬下樓去了。於是扒拉了一下頭髮,陪著白墨幹活兒去了。
年三十兒,他下午給白墨做了四個菜,還包了餃子,叮囑白墨一個人好好在家裡,最多初一上午,自己也就回來了。
白墨很溫順地點頭,眼裡卻有些失落。
岳方祇心裡有些愧疚,幾乎不想過去了。可是答應好的事,不去又不好,總得過去露個臉。他親了親白墨,出門之前叮囑了好多話。
這一年三十兒是個陰天,要下雪的樣子。公交車上也沒多少人。岳方祇拎了兩瓶好酒,到岳大勇家裡去了。
一進門就覺得吵鬧得不行。六十多米的房子,到處都是家裡的親戚。岳家兄弟姐妹輪著過年,今年輪到了岳大勇家。
大伙兒看見岳方祇,不知道怎麼回事都是一靜。緊接著又趕緊沒話找話地點頭打招呼。岳方祇一一客套過了,把酒拿給他老娘。
然後熟門熟路地鑽進陽台躲清淨。
沒想到那兒已經有個人了。小孩子才四歲,正一個人在冷嗖嗖的陽台上歡天喜地玩兒堆土豆。
岳方祇上次見到自己這大侄子,小東西還讓人抱在懷裡呢。
見了岳方祇,他也不害怕,奶聲奶氣道:「你是誰呀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