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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5:42 作者: 水在鏡中
    結果呢?挺是好不容易挺過來了,可是他一時鬆懈,行差踏錯,莫名其妙把自己給弄進去了。進去之後也沮喪過,不過很快就打起精神,開始忙著掙工分,想著要早點兒出來。後來他出來了,又苦了一段時間,生活也終於見了光亮。

    眼下就是終於見了光亮的時候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有時候會反省自己這些年的路。中間不免也有懊悔。比如他當年如果不喝那麼多酒,想必腦子就會更清醒一些,不至於把人打成那副德行。但有些事也很難講。如果不是他突然出事,大概很難順利從夜場抽身。人生種種或許本來就是福禍相依。

    不管怎麼說吧,他現在就想本本分分地好好過日子。

    而一個正常的,本本分分過日子的男人,在他這個年紀,是該考慮成家了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也提了這個事兒,可那不過是順嘴說的。真讓他認真考慮娶老婆生孩子,他發現自己還是挺不情願的。

    一路琢磨到這裡,岳方祇終於對自己起了疑心。

    他好像從來就沒對女人有過什麼太強烈的念想。

    年輕時他對這種狀況還頗為自得,覺得自己能抵制誘惑,不近女色,沒準兒是老天選中幹大事的人。如今回頭想想,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對勁兒。

    可問題在於,他對男人也沒有過什麼念想啊!

    最後岳方祇嘆了口氣,決定暫時不再鑽這個牛角尖兒了。老婆是沒有,但他還有兩隻手呢。整天琢磨這些有的沒的,不如仔細想想生意的事兒。

    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白墨。過了一會兒,又看了一眼。

    白墨安安靜靜的,正在他旁邊擀餃子皮兒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感受了一下自己:挺平靜的,沒犯毛病。他鬆了口氣,把手上的面拍乾淨,出門將鋪在地上的一小串鞭炮點燃了。

    火紅的鞭炮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白墨嚇了一跳,堵上了耳朵。岳方祇也說不清楚自己怎麼想的,他伸出大手,覆住了白墨的手。

    鞭炮聲里,他覺得自己心跳好像有點兒快。

    那肯定是鞭炮嘣的。岳方祇理所當然地想。

    第18章

    別人的年可以一直過到正月十五,乾糧鋪子不行。岳方祇和白墨沒歇兩天就又開始忙了。原因是普渡寺有人找上門來,問他初五前能不能做一批供果。本地初五謂之「破五」,是送窮神迎財神的日子。買賣人家基本都會放放鞭炮拜拜神。

    其實大傢伙兒倒也不是多麼篤信這些,主要是討個吉利。能同寺院搭上關係是好事,因為不論廟宇大小,一年到頭祭祀活動總是很多的。有了穩定的主顧,收入也會更有保障。岳方祇略微想了想,就應承了下來。

    於是理所當然又是新的一輪忙碌。這期間還夾雜著做年菜之類的事:要烀肘子燉豬蹄,熬皮凍醬牛肉。岳方祇自覺其實沒怎麼「忙年」,但又不甘心讓過年一點兒沒有個過年的樣子——人一輩子滿打滿算,能過幾個年呢。

    白墨很勤快地跟著岳方祇里外忙碌。打從他清醒過來,人就一直挺能幹的。靜悄悄的那種能幹。岳方祇有時候想起來要做什麼事,會發現白墨早就把事情做好了。過年的時候,他甚至還找機會給岳方祇做了頓晚飯。

    一個切得快趕上頭髮絲兒細的干豆腐,一個骨頭裡還帶著血絲的白斬雞,一個薄得像紙的黃瓜片兒,還有個炒得一點兒顏色都沒有的大蝦仁兒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出門去聯繫採購,回來一上樓就看見這四個小碗兒擺在桌上,旁邊兒還配著蘿蔔雕出來的花兒。八寶飯扣在四個菜當間兒,占的是桌上最大的一個碗。

    白墨抿著嘴,好像有點兒期待,有好像有點兒忐忑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簡直驚呆了。

    那頓飯吃得他心裡也很打鼓。有一說一,東西好吃是好吃的,可是味道太淡了,八寶飯又是糯米做的,甜得要命。最糟糕的是分量實在太少,感覺兩筷子下去就什麼都不剩了。大年初七,岳方祇的晚飯吃得戰戰兢兢——因為伸筷子時必須小心翼翼,唯恐不小心夾多了。

    一頓飯吃飯,岳方祇覺得有點兒委屈。

    這大過年的,他居然沒吃飽飯!

    但又不好跟白墨說什麼。白墨低著頭,臉上的笑早沒了,取而代之是一種安靜的失落。

    他從來都不講話。岳方祇問他什麼,他頂多點頭或者搖頭。這導致岳方祇很多時候其實不太搞得清他心裡是怎麼想的。

    按說人也清醒了,不會講話起碼還會寫字吧?高興不高興,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,總得表達一下自己的想法吧。

    白墨沒有。他順從得不像話,基本上讓做什麼做什麼,就跟不拿自己當個人似的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將心比心地想,要是自己有一天犯了病,流落到什麼地方,醒過來了總會想辦法替自己做做打算。就算是講不出話來,好歹也要把自己的意思傳達給別人。

    白墨好像沒有任何打算。

    這可真是太奇怪了。他明明什麼都明白,也並不傻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偷偷觀察他,後來慢慢意識到一件事:白墨很想留下來——他想讓岳方祇覺得自己有用。他可能不太懂得如何討人歡心,唯一能表達這種意願的辦法,就是小心而勤快地做事。

    想到這裡,岳方祇心裡頭就酸軟成一團。

    可是多奇怪,岳方祇自己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和白墨說才好了。除了「你就安心住這兒」之外,他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話可以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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