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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5:42 作者: 水在鏡中
周圍的人聽說了,也只能搖搖頭,講兩句安慰或者罵人的話,聊勝於無罷了。
岳方祇不動聲色地把灶台又推出去了。趁著店裡有人忙,他外出時也會留心左近要租或者要賣的鋪面。不管到時候能不能用上,心裡起碼要有個譜。
天色陰沉得不像話,雪花跟鵝毛一直大——氣象台前一日已經發布了暴雪預警。岳方祇帶著一口袋零鈔去銀行存錢,等櫃員數錢的功夫,他出門去隔壁的生鮮超市買了些梨。
白墨這兩天感冒了。先前是發燒,岳方祇晚上帶他去掛急診,醫生一聽前不久才重症肺炎住過院,當即把岳方祇罵了一通。然後自然是開了好多藥回來。白墨吃過藥,倒是把燒退了下去,只是咳嗽得厲害。如果是岳方祇自己,壓根兒不拿這點兒小病當回事。可白墨就不一樣了。
岳方祇有時候會擔心白墨是養不活的。因為白墨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養活的樣子。
他們平日裡住在小店二樓,屋子和一樓大敞四開的門廳連通著,雖然有集中供暖,可也存不下什麼熱乎氣。岳方祇自己已經習慣了。可是等到白墨感冒,他才想起了自己的習慣不是白墨的習慣。於是他買了個電暖器。
這下屋子裡終於完全暖和了。岳方祇多少有點兒後知後覺,覺得這玩意兒早就是該買的。早買早舒服。要不是白墨,他居然意識不到。
一個人住久了大概就會這樣。什麼都可以湊合,什麼都可以將就。不過身邊有了另一個人,好像就不一樣了。至於為什麼會這樣,岳方祇倒是沒往深里琢磨。手機響了,氣象台又發了個寒潮預警。
岳方祇嘖了一聲。這兩天又得天天掃雪了。
回去的路上雪小了些,清雪車隊從路上開過。吉祥街上已經有環衛工人在掃雪了。小慧把店裡的不鏽鋼開水桶擺在了雨棚下的小桌上——岳方祇早上叮囑的,燒好熱水放在那裡。要是清雪的工人想喝熱水,可以讓他們自己去打。要是他們中有誰來買乾糧,乾糧也是不要錢的——反正也沒幾個錢,岳方祇店裡的乾糧分量太足,一個人頂吃又能吃幾個饅頭呢?
一直到當天店鋪關門,外面的雪也沒有停。關師傅打電話過來,說高速公路封路了,沒說什麼時候恢復,讓岳方祇有個準備。岳方祇謝過他,去庫房裡看了一眼,存貨倒是還夠。他最近買糧買得多了。
白墨坐在臥室的小桌邊,面案上放著一堆等待上色的面花——普渡寺來訂的,說是過幾天有個法會。白墨一整天都沒到樓下去,一直在弄這個。
電暖器在他身邊,但臥室里並不太暖和。岳方祇奇怪地走過去,發現是設備自動跳到保溫那一檔了。白墨大概是做事太專注,一直沒有發現。
岳方祇重新把檔位調了上去:「別弄了,剩下的明天讓小慧做吧。生病了就多歇歇。」
白墨的手攥著小剪子,仍然在剪花葉。岳方祇把剪刀從他手裡輕輕抽開,搬起面案出去了。回來的時候發現白墨在看外面的雪。手指輕輕貼在冰冷的窗玻璃上。
岳方祇像哄孩子一樣把他的手拿了下來。
吃完了晚飯,岳方祇給白墨煮了一碗梨湯。端回臥室的時候,發現白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悄悄把面案抬回去了,蓋簾上一圈一圈的,碼著粉紅色的蓮花。房間裡很靜,仿佛還能聽見外頭落雪的簌簌聲。
岳方祇便也在他身邊坐下了。最後一蓋簾蓮花完成,白墨終於放下了剪刀,仔細端詳著那些花朵。
岳方祇卻在仔細端詳他。
白墨的瞳仁清清亮亮的,看上去和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沒什麼不同,甚至比他們都更有神采。岳方祇反倒有些失神了。他想,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呢?怎麼沒注意?這人是恢復正常了麼?
他輕輕喚了一聲:「小墨?」
片刻後,白墨抬起了頭,目光落進了岳方祇的眼睛裡。然後似乎是有些慌,又躲開了。
岳方祇笑了:「你現在什麼都明白,是不是?」
白墨點點頭,又搖搖頭。
岳方祇摸了摸他的腦袋,那裡已經長出了一層頭髮,濃密而柔軟,像小動物的毛皮一樣:「醒過來是好事兒。你怕什麼呢?」
白墨搖了搖頭。
岳方祇找來了紙筆,白墨居然是會寫字的,只是大概很久不寫了,寫起來很慢很慢。岳方祇像從前一樣,問了那些已經問過但是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:名字,家,以前是做什麼的,怎麼到這裡來的。
這次仍然沒有答案。白墨很茫然。
岳方祇嘆了口氣,最後問到:「那你知道我是誰麼?」
白墨認真點頭,眼圈兒有點兒發紅。他在紙上很慢地寫了兩個字:謝謝。
岳方祇心裡驀地一軟。
沒結果的事,再問也沒什麼用了。岳方祇把紙筆收拾起來,將梨湯推給了白墨:「別擔心,你就在這兒安心住著吧。」他笑了笑:「正好和我做個伴。」
白墨看著他,眼睛裡泛起了水光。
他的眼睛很大也很清澈。裡面滿滿都是感激和羞澀。
結果這會是岳方祇不太自在地把目光移開了。
遭不住。岳方祇心裡想。一個男的怎麼能長著這樣的眼睛,真是夠造孽的。
第12章
前一年怎麼都不下雪,整整一個冬天,這個東北小城只吝嗇地飄了幾片小雪花。這一年卻仿佛要把上一年沒下的雪統統找補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