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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5:42 作者: 水在鏡中
最後他考慮老富的提議,雇了鄭阿姨的侄子小鄭。那年輕人看著還湊合,只是不怎麼踏實。岳方祇聽他悄悄和自己的姑姑抱怨薪水太低,工作不體面。
岳方祇沒吱聲。其實這種小店鋪,通常都是一家人經營。只是對岳方祇來說,找家裡親戚來做幫手是很不現實的。僱傭外人有一個好處:凡事可以公事公辦,不必太講什麼人情。
岳方祇守在門口賣乾糧。中午這一批剛出鍋,隊伍長得要命,都甩到吉祥街南街上去了。一個穿灰藍褂子的老頭兒買完了乾糧也沒走,而是仔細看著店裡的白墨,和岳方祇閒聊:「這真是前陣子躲在你雨棚下的那個人麼?」
岳方祇說是。他希望對方別在問下去了,怕白墨聽見多想。誰也不知道白墨的小腦瓜里一天天都在琢磨什麼,他很安靜。岳方祇覺得那種安靜是近乎悲傷和憂鬱的。老富總說這是岳方祇想多了,那種狀態只是因為白墨呆呆傻傻而已。但岳方祇覺得自己的感覺沒錯。傻子是很快樂的,可他從來沒見白墨笑過。
什麼時候條件合適了,岳方祇打算領白墨再去醫院看看。當初住院時精神科過來會診,醫生說癔症是可以治療的。不過以當時白墨的狀況,讓他保持安心和恢復健康是更重要的事。
肯定又要一筆錢。年底了,岳方祇不能不考慮錢的問題。他手裡有幾個錢不假,但是轉年房屋到期,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在這裡幹下去。如果可以買,他當然得想法子湊錢把房子買下來的。如果買不了,他又要找新鋪子的。肯定還是在吉祥街這一帶,但這一帶的店鋪成本都很高昂。他眼下的這個小鋪面租金算是極便宜了。
而且還有以前的那些爛帳。他神色陰鬱下去。估計就快要上門來了。
正琢磨著,白墨搖搖晃晃地抬著大籠屜慢慢挪了過來。那玩意兒對他來說還是太重了,岳方祇趕緊接過來:「別抬這個,你抬不動,小鄭呢?」回頭一看,小鄭不在。
白墨又爬到梯子上去夠籠屜了。岳方祇看得膽戰心驚:「趕緊下來,還是我來吧。」
他丟下顧客,自己去抬籠屜。白墨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腳,雙手緊緊扶著梯子。等到岳方祇撤掉梯子時,才發現他細白的掌心全是深紫色的梯子印痕。
小鄭終於慢吞吞地重新出現,把空掉的籠屜搬回到屋子裡去了。
岳方祇皺眉看著他的後腦勺,又看著白墨的手,忍不住下意識地拿大手給白墨揉了揉:「這兒不用你,你進屋吧。」
白墨的睫毛很輕地抖了抖,低頭回屋裡去了。
穿褂子的老頭兒慨嘆道:「你可真是好人吶。我瞧他是個善面,還帶幾分旺人相。佛祖保佑,好心肯定會有好報的。」
岳方祇其實對這些東西半信不信,不過好話大家都愛聽。他客客氣氣道:「借您吉言。」手底下卻沒停,很利落地收錢找錢。
老頭兒仍然在抻著腦袋看白墨:「我說真的,這要是女相,就更了不得了。你看那眉眼……眉長過目了。」
岳方祇不懂眉毛生得長怎麼了,不過白墨的眉眼是很秀致的。要是他不老那麼呆呆地低著頭……岳方祇琢磨了一下,覺得又想像不太出來白墨眼裡有神的樣子。不過現在總算是比從前要好多了。
有個老太太把錢給了岳方祇,卻不讓他給自己裝饅頭:「你能不能給我留五個糖包,五個饅頭,放邊兒上,我下午回來取。」
岳方祇手下動作一頓:「糖包涼了可就不好吃了。」
老太太擺擺手,好像很急:「沒事兒,沒事兒。」說著就把正好的零錢遞了過來:「我聽講座要不趕趟了……」
岳方祇勉強道:「行吧。我給你個條。」他從桌邊記籠屜數的小帳本上撕下來一個紙角,寫了幾個數字,遞給了老太太。
後面又有幾個老頭老太太也是這樣。岳方祇覺得挺奇怪的,但也沒多問什麼。他就是賣個饅頭,人家也沒不給錢。
饅頭賣得總是很快。岳方祇做事利落,裝饅頭收錢,整個過程短則幾秒鐘,長則十幾秒,嗖嗖的。等他把中午的乾糧賣完,那個老頭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轉悠回來了:「我聽康嬸兒說,你家還做供果?」
岳方祇正在收拾東西:「做,不過得提前訂。兩塊錢一個。有壽桃,面魚和紅饅頭。要多少?什麼時候取?」
老頭兒琢磨了一下:「五五的數,先一樣來五個吧。明天能取麼?」
岳方祇點頭:「能。供完了吃麼?」
老頭兒問到:「吃跟不吃有什麼區別啊?」
「吃的話就做軟點兒;不吃的話就做硬點兒——能放挺長時間。」
「吃。」老頭兒付了錢:「明天晚上能取麼?」
岳方祇點頭:「七點半之前過來,太晚就關店了。」
老頭兒背著手走了,岳方祇把訂單記到了門口桌邊拴著的那個本子上。
下晚關門,又是一通忙活。岳方祇最後把做供果的模具翻出來,壓了一排面魚。小鄭走了,白墨正在很仔細地擦面案台。
他有點兒咳嗽。這兩天晚上開始有霧霾了。其實每年冬天都會這樣,城郊一開始燒麥秸,城裡就沒法喘氣了。身體好的人還湊合,要是本來氣管就有毛病,到了這個季節就難熬了。
岳方祇看了眼時間,把抹布從白墨手裡拿了出來:「你回臥室呆著吧,把門窗關了,空氣淨化器打開……會用吧?就那個最大的白色按鈕,按一下就行。我出去買點兒菜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