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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5:42 作者: 水在鏡中
    「我他媽今兒就不講理了。」那人把蔥往地上一扔:「你自己搬吧。」

    岳方祇伸手:「行,你那五百斤還有一大半兒沒搬完。我也不多要,你把剩下一百塊錢還我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他媽憑什麼還你!」對方很蠻橫。他媳婦兒站在邊兒上,沒吭聲,也沒上來攔著。

    「沒刷牙就去刷牙。」岳方祇冷冷道:「錢還我,不然我報警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報!」那人無賴道:「你報啊!怎麼著,想打架啊?」

    岳方祇凝視他片刻,忽然猛地出手,把那人的手臂反折到了身後。對方立刻殺豬似地叫起來。

    這下看熱鬧的都上來勸架,那人的媳婦兒終於活了一樣上來阻攔:「有話好說,有事兒說事兒……」

    岳方祇折著對方的手臂:「把錢還我,不然我今兒就把你胳膊卸了。你看我敢不敢。」

    那人的媳婦慌忙從腰包里翻出了一百塊錢,給岳方祇遞了過來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鬆開了手。地上的人呻吟著站起來,用手指著岳方祇:「你等著!」說完從媳婦手裡劈手奪過那一百塊錢,撕成了碎片。轉身又給了媳婦一巴掌:「要你個**多事!」

    圍觀的人都看不過去:「年紀也不大,什麼脾氣啊這是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喝了酒吧……」

    拉蔥的大卡車橫衝直撞地從院子裡開走了。白墨在蔥堆邊兒上,一直低著頭。岳方祇寬慰道:「沒事兒了。瘋子一個。」說完和僱工繼續提起剩下的蔥往樓頂搬。

    這麼一折騰就折騰到了很晚。晚間只蒸了小半灶乾糧,出鍋的時間也延後了一個多小時。有性急的主顧,要麼開罵,要麼直接轉身走掉了——吃什麼不是吃呢。

    最後八點多才把店門關上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住了泡麵當晚飯,里里外外一通忙,等到能休息時已經快午夜了。

    他懶得洗澡,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臥室,結果發現白墨蜷縮在牆角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走過去:「幹嘛呢,不是讓你先睡麼?」

    白墨當然不會吭聲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低下頭,發現地板上墊了張報紙。下午那會兒被扯碎的紙幣像拼圖一樣拼在一起,看上去居然是完整的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愣了片刻,笑了。他蹲下去,摸了摸白墨光溜溜的和尚腦袋:「明兒我就拿到銀行去換,到時候還是一百塊。」

    白墨卻忽然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撫摸了一下岳方祇的小腿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那是他下午被踢到的地方。

    「你還怪有良心的。」岳方祇打趣道:「行了,趕緊睡覺吧。明兒沒事兒,你上房頂幫我翻大蔥去。」

    第7章

    白墨就這麼得到了他在岳方祇店裡的第一份差事:曬秋菜。

    北方冬季漫長寒冷,過去家家在寒冬到來之前都會囤糧囤菜。白菜土豆一買幾百斤,下到菜窖里;豆角茄子蘿蔔這種,則會放在太陽底下曬,把水分曬乾,這樣可以保存一整個冬天;至於醃鹹菜的門道那就更多了。

    如今生活條件好了,普通人家基本上都不會大量囤積秋菜了。只有少數人還保留著這個老習慣。吉祥街上這樣的住戶又格外多一些——這裡做餐飲生意的人家多。

    房頂上一大片,全是鋪開了曬的秋菜。岳方祇家的大蔥占了一多半兒的地方——他店裡天天都出蔥油花捲兒,老富店裡也得用蔥——這兩千斤大蔥看著很多,其實壓根兒吃不到一個冬天。這才剛開始呢,得一批一批慢慢囤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給白墨做樣子,告訴他怎麼翻,怎麼摞。天氣好的話要曬三五天,曬好之後幾棵蔥攏在一起,用蔥葉子捆成一個結,然後一層層碼好,拿帆布蓋起來。

    白墨一直定定地盯著地上的蔥,岳方祇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多少:「你就慢慢弄吧,累了就下來歇一會兒。」這其實也並不是個多輕省的活兒,然而沒有辦法——岳方祇身邊實在是沒有什麼能稱得上「輕省」的活計。

    「反正在我這兒就是這樣。靠力氣吃飯。」岳方祇拍掉了身上的土,一手掐腰:「我不白用你。一個月兩千,包吃住。你干一年半,差不多能把之前住院花的醫藥費還清了。」帳雖然是這麼個帳,但這話一講出來,岳方祇不知怎麼覺得有點兒沒底氣。

    就跟欺負人似的。

    最後他拍了拍白墨的肩,把保溫水杯塞到對方手裡:「你看看能幹多少就干多少吧,也別累著了。干不完的話,下午我自己上來弄。」

    岳方祇多少是有一點兒擔心的。因為白墨也可能就那麼長時間地呆坐著,就跟在店裡時一樣。但他又想,興許呢。白墨其實很聽話,而且人比剛流落到這裡時狀態已經好很多了。

    雖然仍然是遲鈍和魂不守舍的。但岳方祇能感覺得到,白墨總是空洞的眼睛,在慢慢出現神采。那讓岳方祇想起冬末的湖——看似仍然沉睡在冰雪之中,其實下面的活水正在悄悄融化冰層。

    真奇怪。岳方祇一面往麵皮里包白砂糖一面想。眼瞅著就是冬天了,他怎麼偏偏在想春天的事兒呢。

    賣完了清早的乾糧,岳方祇匆匆跑到樓頂上去查看。仿佛印證了他的直覺,白墨做得還不錯。雖然進度緩慢,但他幹活兒確實認真仔細,對這種重複性的工作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。

    岳方祇看到了他額頭上沁出來的細汗——它們貼在他白皙的皮膚上,在陽光下微微發亮。白墨仍然很瘦,但看上去不再那樣搖搖欲墜,瘋瘋癲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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