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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9:30 作者: 悠悠忘憂
積壓在心裡的不滿吼了出來,六皇子的臉已經漲的通紅,說完,他卻咬著牙關,抬起胳膊擦淨了臉上的淚水,扭過頭倔強的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,可眼中的委屈,卻比夜色更加濃郁,讓燕嬤嬤看著,心裡越發酸澀難受起來。
輕拍著六皇子的背,燕嬤嬤喃喃的說道:「好孩子,等你長大了,你就知道了,長大了,就知道了……」
那夜過後沒多久,燕嬤嬤就出宮了,又過了幾個月,便聽聞燕嬤嬤過世了。
知道燕嬤嬤過世的那日,去漪蘭宮請安時,六皇子一如往常的沉默,可有幾次抬眼,卻見她眼中儘是擔憂,注意到自己的凝視後,也不再躲避。
心裡似是有什麼一閃而過,六皇子沒多想,請完安照常退了出來。
春去秋來,轉眼又入了冬。
初冬第一場大雪降臨的時候,宮裡傳出噩耗,九皇子早夭了。
聽聞消息的時候,六皇子正在院子裡和自己小太監打雪仗,手中一緊,手裡攥著的雪團當即捏的粉碎,手心裡的一團雪慢慢的化成了一汪水,那股寒意似是瀰漫到了心裡一般,讓他不自禁的打了個戰慄。
九皇子比他小四歲,前幾日,他還牽著小傢伙軟軟的手,跟他講蝴蝶是毛毛蟲變的,明明還活蹦亂跳一臉燦爛笑容的九皇弟,怎麼短短几日的功夫,就受凍染上風寒了?
皇子的身邊有那麼多的宮婢伺候,九皇子還是住在生母柔貴人宮裡,再說了,便是凍病了,宮裡還有那麼多的御醫,怎麼這麼快就早夭了?
木然的聽宮裡的大宮女說,九皇子還小,扛不住病去了也實屬正常,六皇子開口欲爭辯幾句,想起燕嬤嬤說多看少說的叮囑,頓時將話又咽了回去。
燕嬤嬤說,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,身旁的人對你怎樣,只看他的眼睛便好。
燕嬤嬤說,殿下,誰都可能騙你,只有懷胎十月的母親不會,可憐天下父母心,無論發生了什麼事,你都要相信,她是這天底下最疼你的人。
燕嬤嬤還說,等你長大了,你就懂了。
……
燕嬤嬤,如今,我終於懂你說的話了。
那天,是三皇子賀啟智的生辰,當著眾多人的面,三皇子推到了六皇子,錦桌旁的一碗熱湯傾瀉而下,落在了他的胳膊上。
那一刻,殿內一片死寂,連身旁小太監的呼吸聲,他都聽的一清二楚。
「啪」的一聲,三皇子身後的那個粉衣宮婢,被疾步走來的她抬手掌摑了兩個巴掌。
那是用了多大的力啊?
粉衣宮婢的臉當即就紅著腫了起來,抬眼看到是宛昭儀,那宮婢忙不迭的跪倒請罪,宛昭儀卻也不搭理,一邊柔聲哄著驚嚇的呆住了的三皇子,一邊吩咐了宮婢扶自己回宮裡換衣服,身旁,是皇后疾聲囑咐掌事宮女速速請御醫去瑞安宮的話語聲。
被小太監背著踏出宮門的那一剎那,回過頭去,正看到她急著收回的目光,旋即,正殿內,響起了她清冷的話語聲:「既伺候不好主子,還留著何用?拖去慎行司吧……」
雖沒看到她的神情,可遠遠的,他卻聽出了其中的一絲咬牙切齒。
其實,她心裡是關心自己的吧?
可為什麼,她不能像皇后,像賢妃淑妃她們一樣,溫柔的對自己笑,將自己攬在懷裡親昵的數落自己呢?
一天天的長大,比他大一歲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相繼早夭後,他似乎有些明白了。
宮婢們躲在一起說悄悄話時,他偷聽了幾耳朵。
她們都說,宮裡的女人太多,陰氣太重,所以皇子便極易早夭。
她們也說,其實背後都是誰誰誰動了手腳,如何如何。
而他,雖然沒有生母的悉心關懷,可畢竟他也是聖上的兒子,見了皇后也要叫一聲「母后」,這麼多年,竟也未有人起過要害他的心。
她們說,不得生母歡心的他,已沒有子憑母貴的資格,將來,是沒有機會奪嫡的。
奪嫡?
為什麼要奪嫡?不是已經立了太子,太子,不就是大梁的儲君嗎?
他心中有些不解,可看到淑妃那麼認真的教導三皇子要好好做學問,經常還被帶著去乾安殿給父皇考校功課,威遠侯夫人進宮的時候,淑妃笑的愈發柔和。
漸漸的,他懂了。
上書房的那些書,他早都讀熟了,可是每每夫子考校的時候,他都故意答錯,雖為此沒少讓替他受罰的小貴子挨板子,可他卻一點兒都不悔,只私下裡對小貴子越發好,送去的傷藥也都精貴不已。
騎射課時,他明明能比太子早一步到達終點的,可最後一圈的時候,一不留神他卻摔下了馬,額頭上腫了大大的一個包,還留了好些血。
被三皇子恥笑的時候,他心裡一點不難受,因為,請安的時候,他看見了她眼中的那絲疼痛。
他越來越大,她的性子也漸漸的暖了許多,再看見他,她會柔聲和他說幾句話,雖有些生疏的彆扭,可她不知道,從漪蘭宮出來後的他,一整天,唇角都是彎著的,連眼睛裡,都是滿溢的笑容。
十二歲生辰那日,他到漪蘭宮請安的時候,她笑著沖自己招手,說給他做了身新衣服。
那一瞬,他的眼中,迸發出了無窮的光芒。
跟著丹青進內殿去換了新衣出來,他從她的眼中,看到了「家有小兒初長成」的喜悅,那樣溫柔看著自己的她,從前只有在夢裡才出現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