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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1:19 作者: 孟冬十五
小郎君卻露出一個甜甜的笑,顛顛地跑過來,黑葡萄似的圓眼睛幾乎要貼到小崽臉上。
「我認識你嗎?」
「我是不是見過你?」
「我覺得你好眼熟啊?」
「非常非常眼熟,就像上輩子認識那種!」
——聲音和他的臉蛋一樣,軟軟嫩嫩,仿佛能掐出水。而且,是一口自帶喜氣的蜀地方言。
小崽剛剛生出來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緒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散了,轉而揚起一個大方的笑。
「興許我們上輩子是朋友呢!」脆脆的嗓音,溫暖又友好。
對面的甜甜小郎君頓時信了,一下子拉起小崽的手,熱情地提議:「那咱們這輩子也做好朋友吧!」
小崽點點頭,同樣握住他的手。
兩個小傢伙就這樣手拉手一起邁進了官學大門。
剩下兩邊的家長,驚在原地。
司南臉色都變了,揪住唐玄的胳膊,怔怔道:「這個年紀的小郎君,但凡個頭差不多,臉蛋白嫩點,看上去都很像,是不是?」
唐玄抿著唇,眼中氤氳著複雜的情緒。論對小崽的喜愛,他並不比司南少。
對面的家長同樣震驚。
那是一位二十多歲的男人,清瘦白淨,一身的書卷氣,眉眼和方才的小郎君有七八分像。
同樣,和小崽也很像。
對方看到小崽,情緒非常激動,若不是身旁的老僕攔著,恐怕就要衝過去了。
眼睜睜看著官學大門關上,男人這才把視線收回來,轉而深深地看了唐玄和司南一眼,然後便騎上馬匆匆離開了。
老僕和車夫留在了原地,時不時往司家這邊看上一眼,仿佛怕他們跑了。
當然,司家人同樣在盯著他們,那位小郎君的身份唐玄讓人去查了。
全家人情緒都有些不對,趙仲針安排親隨,將他們請進對面的茶樓。
剛坐下沒多久,年輕男人便回來了,除了一位穿著儒衫的老人家,還有一個熟人——喬冶。
喬冶當初住在學子公寓,常常教導小崽讀書,無論小傢伙有多少稀奇古怪的問題,他都會耐心且機智地解答。
小崽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老師,後來他考取了功名、得了官身,也沒和司家斷了聯繫。
小崽的遭遇在汴京城不是秘密,顯然,喬冶已經跟對方提過了,想來也介紹了唐玄和司南的身份。
如今一老一少雖急切,卻依舊維持著禮儀體面,衝著二人深深一揖,「燕郡王和洛陽縣公對喬家恩重如山,請受老夫一拜。」
司南的手不自覺握緊,強自鎮定道:「老先生此話何意?」
老人家沒有言語,只是紅著眼圈,再次揖禮。
喬冶適時上前,介紹了他們的身份。
老者名叫喬先齊,是真宗朝的進士,蜀地有名的大儒,德高望重,這次是被官家下旨請來到太學講經的。
年輕人是他的幼子,喬安之。喬安之少有才名,未及弱冠便考中了進士,後在應天府做官。
喬安之為官耿介,得罪了權貴,進京述職途中喬夫人和年僅兩歲的雙胞胎兒子不幸被擄。
雖然後來大理寺插手,權貴伏誅,案子了結,雙胞胎之中的老大卻丟了。
歹徒供述,當時官差追得緊,為了逃命,他們把那孩子丟進了汴河,不可能活了。
喬家人在河裡撈了足足三個月,一無所獲,再加上喬夫人憂思過度,不能再受任何刺激,喬安之不得已辭去官職,帶著家人回到蜀地。
若只有小崽一個,時隔五年,就算在大街上碰到喬安之也不一定能認出來。
巧就巧在,還有幼子。
兩個孩子是雙胞胎,長得一模一樣,根本不用懷疑!
唐玄派出去的人也回來了,找到了當年案宗的抄本,還有兩個孩子幼時的畫像。
「長子名冉,幼子名曦,是先母起的。先母生我時已年逾不惑,九死一生,以至落下病根,後聞聽長孫罹難,經受不住,沒兩年就去了……」
喬安之說了些什麼,司南根本沒往腦子裡去,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那張臉上。
他眉眼間的倔強和悲傷,他努力抑制住哽咽的模樣,他激動時的小動作……仿佛看到了小崽長大後的模樣。
血濃於水,做不得假。
司南心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,一沉再沉。
倘若小崽是被丟棄的,倘若喬安之是渣爹,哪怕自私一回,哪怕用些手段,他都要把小崽留下。
然而,事實恰恰相反。
喬家同樣愛孩子,這些年飽受失去孩子的痛苦。更何況,喬安之還是因為為官清廉耿介,方才遭受了這場無妄之災。
司南所有的聰明才智陽謀陰謀在此刻都沒辦法施展。
半晌,他才輕聲開口:「所以,我家小崽,原本是叫『喬冉』嗎?」
不等喬家人回答,唐玄便果斷地說:「他叫『司鴻』,名字是你取的,今年除夕就會寫到族譜上,我已向官家請旨,賜他郡王府玉牒。小崽,是司唐兩家的孩子。」
喬家父子雙雙一怔,驚訝地看向唐玄。
來之前,他們一心擔憂無法報答唐玄和司南的大恩,無法面對久別重逢的孩子,怎麼都沒想到唐玄居然不肯放人。
他們不是收留了好幾個孩子嗎?冉兒僅僅是其中之一啊,燕郡王和洛陽縣公為何這般不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