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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1:19 作者: 孟冬十五
沒想到,一切都是假的。
這比沒有任何期待更讓人痛苦。
八年過去了,潛龍教捲土重來,最難過的其實是他。所以,官家不想讓木清死,要千方百計治好他,問明一切。
木清的房間外面由皇帝親兵和皇城司的人共同把守,司南不能進屋,只隔著窗戶看了看。
木清呼吸很微弱,臉色泛著不健康的青紫,可能是餘毒未清。幸虧這個時代的毒不那麼好使,不然他昨晚恐怕就已經沒命了。
看完人,司南又回了唐玄的屋子。
和昨晚相反,今天的皇城司異常安靜,樹梢的風聲、檐下灰雀扑打翅膀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這人啊,一閒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。
司南乾脆起來,把唐玄櫃裡的衣裳扯出來,重新分類,疊得整整齊齊。案上的卷宗也碼好放平,桌子椅子全都擦了一遍。
床頭有個尺余長的小木匣,纏枝花紋,鏤空頂蓋,牡丹圖樣的孔明鎖,是照著司南那個訂做的,司南把它叫做「百寶箱」。
唐玄的百寶箱裡只放著一個荷包,青綢底,銀鍛包邊,用低調的絳紅色絲線繡著「平安喜樂」的字樣。
荷包里放著司南還他的三枚銅錢,還有火鍋店的房契、荒山的地契和一張手寫的木耳方子。
都是和司南有關的。
都被唐玄視為寶貝。
平日裡,這個荷包唐玄總是隨身帶著,只有去牢房、刑室這種凶煞氣重的地方才會摘下來。
司南不由眼熱。
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,小心翼翼地看。
看了好一會兒,唐玄還沒回來。
司南又坐到書案前,開始寫將來的計劃——
最要緊的是給孩子們做身新衣裳,縫個雙肩包,送他們參加若水書院的冬考。若能通過,還得一人準備一個拉杆箱。
天冷了,他捨不得小傢伙們早出晚歸,哪怕多花些錢也得讓他們住宿。幸好午餐是自家送,不用擔心他們吃不好。
司南想著,不然跟山長說說,早餐和晚餐也由火鍋店包了,不為賺錢,只圖自家孩子吃好些。
安頓好孩子們,開分店的事就要提上日程了。
還有槐樹,這小子在廂軍待得不錯,聽唐玄的意思,年後禁軍選人,好好準備準備應該能過……
司南想到哪兒寫到哪兒,也不求有什麼用,就是為了找點事做。
正寫著,唐玄就回來了。
「可吃飯了?」
「吃了沒?」
兩個人同時開口。
司南一笑,「你先歇會兒,我去做飯。」
「不用,我在鳳儀樓訂了餐,稍後送來。」唐玄身上帶著淡淡的潮氣,混著血腥味,是刑部大牢特有的味道。
他沒捨得抱司南,不想把這些沾染到他身上,只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,「我去洗洗,一道用飯。」
「那你先去,我給你拿衣裳。」司南顛顛地跑到衣櫃旁,熟門熟路地找到裡衣、中衣、外衫,還有相配的束袖、腰帶、玉佩。
唐玄看著整潔一新的衣櫃,目光一軟。
他情不自禁走過去,從身後抱住司南,啞聲道:「等私鹽案結了,我就求官家賜婚。」
他希望每天都能像現在這樣,下了衙有人等,衣裳有人理,屋裡有燈常亮著,枕邊有人可以說說話。
司南沉默了片刻,應了聲:「好。」
時機不成熟、父母不在家、身份不對等……這些理由沒再提,他知道唐玄想要的是什麼。經過這件事,司南也想了很多。
這個時代遠比他以為的危險、無常,不知哪天就會有意外發生,他不想留下遺憾。
唐玄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,下巴擱在他肩上,像只心滿意足的大貓。
司南拿胳膊杵了杵他,「先說好,就算成了親,我也不會搬到郡王府,更不會整天待在家裡洗衣做飯收拾屋子。」
唐玄失笑,「如果想要的是這個,我不如雇元婆婆。」
「那你趕緊著,別讓老人家等太久!」司南撲哧一笑,把衣服團吧團吧塞給他,「說好了不抱我,還不是忍不住?」
「嗯,忍不住。」唐玄捏著他的下巴,親了親,這才接過衣服,去了浴間。
皇城司的洗浴間是公用的,和現代澡堂差不多,外面是放衣裳的小隔間,裡面有一大一小兩個湯池,中間用竹簾隔著。
司南待了一會兒,覺得無聊,乾脆跑到浴間,隔著帘子跟唐玄說話。左右沒人,也不必避諱。
「白夜真死了?」
伴著嘩嘩的水聲,唐玄沉著聲音答:「仵作驗過了,昨晚就咽了氣,刑部擔心是詐死,請了皇命,把頭割了,灌上水銀封在瓮里,屍體扔到亂墳崗餵狗。」
「官家……同意了?」
「是娘娘下的懿旨,中書省和台諫官都沒攔。」
司南大概可以理解,官家想要的是親生兒子,文武百官卻不是,與其讓一個不知真假的鄉野之人成為太子,不如在趙宗實與趙興之間選一個。
司南頓了頓,把話說得更直白些:「能確定死的那個是白夜嗎?」
水聲停了,唐玄沒吭聲。
司南明白了。
唐玄和他想的一樣。
白夜被馬蜂蟄得腫成豬頭,又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,如果半夜有人把他換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