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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1:19 作者: 孟冬十五
她雖然覺得白夜這人不咋樣,不過瞧著虞美人為了他茶不思飯不想,她也跟著著急。
司南看看淡定的虞美人,又看看急成猴樣的蝶戀花,暗笑一句,傻丫頭。
戲還是要演下去,「我問了,郡王說只有一個法子。」
「什麼法子?」
「官家要辦中秋宴,需要從民間召集一批歌舞伎人,若滿庭芳的行首們肯拿出本事,博得官家讚賞,自然能將功補過。」
蝶戀花確實有些猶豫。
宋代的「伎」和「妓」是有區別的,普通人家訓練家裡的小娘子歌舞器樂技巧,希望可以藉此謀得不錯的收入或婚姻,這就是「伎」。
廚娘、繡娘等手藝人也屬於「伎」的範疇。
而「妓」則是登記在冊的賤籍,凡是在官府有記錄的都屬於官妓。
滿庭芳的女子就是後者。
她們之所以為人稱道,是因為素來以清高孤傲著稱,從不出樓,也不接客,一直留著清白身。然而,說到底還是賤籍,名聲聽上去好一些罷了。
若這次破了例,將來再有達官顯貴來請,恐怕不好推脫。一來二去,這清白之身還能不能留著都未可知。
當然,這是最壞的打算。
虞美人沉吟片刻,說:「司郎君言重了,能為宮宴獻藝是妾的榮幸。只是,此事是妾所求,妾帶著底下的丫頭們去就好,不必勞煩其餘行首。」
「不成。」蝶戀花下定決心,「說好了同進同退,你別事到臨走把我往外推。」
虞美人拍拍她,「別任性,你答應過你娘,絕不出樓。」
蝶戀花倔強道:「這也不叫出樓,那可是為官家表演,倘若我娘在下邊知道了,說不定還會為我高興呢!」
虞美人紅了眼圈,「你無需如此……」
蝶戀花撇了撇嘴,「雖然白爺不咋樣,到底是咱們的東家,若他出了事,指不定賣身契轉到誰手裡,我這也是為自己打算。」
話雖說得漂亮,實際小臉都白了。
司南瞧著她們說得差不多了,問:「可想好了?若願意,明日就開始排練。」
虞美人盈盈一拜,「那便麻煩司郎君了。」
司南點點頭,交給她一個帶著香味的信封,「我走了再拆。」
說完,就頭也不回地下了樓。
蝶戀花覺得不對勁,搶過信封拆開了,大大的一張信紙,只寫著三個字——
「扯平了。」
虞美人倏然變了臉色。
原來,司南都知道。
在滿庭芳,她是白夜最信任的人——這話是白夜親口說的——樓中近來的動亂,她知道是白夜所為,這次也是白夜讓她去找司南的。
說到底,是利用了他們往日的情誼。
她沒有對司南說實話,而是故作可憐狀,試圖博取他的同情。
原來,他早已識破。
中秋宴上,司南確實需要找幾位伎人表演滑稽戲,然而,並非虞美人不可。之所以這樣做,就是想表明態度。
他是拿虞美人當朋友的。當初在他一窮二白的時候,這個朋友有意無意地拉了他一把,對他來說就是人情。
因為這份人情,他願意幫她打聽白夜的消息。但是,她為了救白夜算計他,司南也不會聖母地吞下這口苦水。
作為「回禮」,他給她挖了一個坑,跳不跳由她自己選。挖完之後留了一封信,是因為依舊抱有一絲期待。
他憐惜這個時代的女孩子,希望儘可能地對她們好一些,卻不會傻傻地送人頭。
司南埋頭往前騎,心裡有點堵。
經此一事,這段友情估計也到頭了。
剛要拐彎,聽到後面一聲呼喚,溫柔如水的嗓音,帶著幾分焦急。
是虞美人。
司南捏了下閘,停在原地。
虞美人衣裳都沒換,帷帽也沒戴,就這樣素麵朝天地追了出來。
原本跑得很急,清瘦的身子仿佛一抹微雲,司南拿眼瞧著,生怕風一吹就散了。
跑到近前反倒有些怯了,眼中含著盈盈淚光,複雜地望著司南。
司南看著她,不由笑了,「行首如此不著邊幅地出門,還是頭一回吧!」
他的笑,讓虞美人不禁紅了眼圈。
她屈膝垂首,深施一禮。
久久沒有起身。
話不必多說,司南便懂了。
圍觀百姓卻不懂了。
司小東家這是欠了情債?
不光嚇死人的燕郡王,就連向來清冷高傲的虞美人都為他動了凡心?
天爺爺,好大的能耐!
作為爺們,司南怎麼也不忍心看她一個小娘子在大街人被人評頭論足,「不必如此,說扯平了就是扯平了。」
虞美人垂著眼,淚珠撲簌簌往下掉,「往後……再也不會了。」
圍觀的人越來越多,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。
司南往她頭上扣了個斗笠,「嗯,我信你。快回去吧,都看著你呢!」
虞美人扶著帽沿,克制地拭去淚痕,挺直腰背,又是那位名冠京華的虞行首了。
她看著司南,遲疑道:「有件事,我想司郎君也許還不知道……」
虞美人告訴了他那天晚上發生的事,也跟他說了,唐玄卸去了皇城司指揮使一職,現在只是一個掛著團練使名頭的閒散宗親。
聽完她的話,司南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。他看似淡定地告別虞美人,其實心底的漣漪一波接一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