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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41:19 作者: 孟冬十五
司南這樣也算是好人有好報了,羨慕不來!
趁著沒客人,司南給孩子們煮起了小火鍋。
臨近清明,接連陰天,橋洞裡濕冷,日日窩在那裡恐怕會生病。他特意拍了兩塊姜,細細地切成絲煮到湯里,又添了一大把羊肉片,袪濕暖身防感冒。
湯一沸,濃香的氣味冒出來。
孩子們睜著一雙雙渴望的眼睛,努力把口水咽回去。
槐樹回來,瞧見司南真在煮火鍋,一下子急了。
他不敢沖司南發火,只得呵斥乞兒們:「包子不夠你們吃嗎?怎的這麼不懂事?趕緊走,今天沒飯吃了!」
孩子們嚇壞了,一個個縮起脖子。
這些年,如果不是槐樹拼命護著他們,他們恐怕早就像絕大多數無憂洞的孩子一樣病死、餓死或者被打死了。
因此,槐樹一發火,乞兒們怕極了。
「我們不吃了,槐樹哥別生氣。」
「我們……我們這就去撿柴禾,撿很多很多。」
「我去討錢,把錢賠給司郎君……」
他們沒有哭,只是努力求著,大概很早就知道哭沒有用。
那個斷了手的小男娃又矮又瘦,走路都不穩,卻努力踮起腳,用殘缺的小手揪住槐樹的衣角,烏溜溜的眼睛裡滿是惶恐。
槐樹早就心軟了,卻梗著脖子不鬆口。
他也怕,怕司南煩了他們,更怕他像其他人一樣看不起他們。
司南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,「臭小子,耍的哪門子威風?肉是我煮的,有火沖我發。」
槐樹頓時矮了半截,「不是說要攢錢置鋪子麼,多賣一份是一份……」
司南嘖了一聲,「管得還挺寬。」
他是想置鋪子沒錯,那也是為了活得更有價值。倘若為了這個目標就變成葛朗台或者周扒皮,即便成了首富又有什麼意義?
小火鍋煮好了,司南端到石墩上。
孩子們明明饞得直吞口水,卻侷促地站著,不敢過來。
司南瞪向槐樹,「我都盛上了,你若不讓他們吃,就倒掉。」
槐樹無奈道:「下次可別這樣了。」
「人不大,管得挺寬。」司南上前,把小崽——就是那個最小的孩子——抱了起來。
小崽驚恐地瞪大眼,小小的身體僵硬著,像根小木頭。
司南皺了皺眉,怎麼這麼輕?
他抱過二郎,整個一小肉墩,小崽不過比二郎小一歲,卻細細弱弱,像個小紙片。
司南朝槐樹揚揚下巴,「別磨磨蹭蹭,趕緊吃,吃完好長肉。長了肉幫哥幹活,不就都有了?」
「……好。」
槐樹扭頭,「聽見了?」
「嗯!多幹活!」孩子們重重點頭。
「吃吧。」槐樹終於下令。
孩子們這才圍到石墩旁,興奮地吃起來,心裡有一萬句讚美,可是嘴太忙了,只能用眼神傳達——
「太好吃了吧!」
「簡直是州橋最好吃的東西!」
「也是整個無憂洞最好吃的東西!」
「一定比那個壞榔頭吃的好吃!」
「也比首領吃的好吃!」
在他們小小的世界裡,以為州橋就是全世界、無憂洞的「首領」比官家還大。他們認為小火鍋的美味超過了首領的飯食,就是至高無上的讚美。
小崽並沒有仗著年紀小就博取同情,而是努力用兩隻胳膊夾著木勺往嘴裡送,而且非常小心,一滴湯都捨不得灑了。
大孩子們吃了好幾片肉,他才吃完一隻丸子,卻沒有覺得委屈,反而很開心,非常非常開心,從來沒這麼開心過。
只要能吃到就已經很好了。
小傢伙頭髮長了,亂蓬蓬地披散在臉上,一不小心就會吃進嘴裡。
司南看了一會兒,起身從對麵攤子上買了個梳子,又扯了截頭繩,不甚熟練地給他梳了起來。
突然被這麼溫柔地對待,小崽嚇到了,不知所措地僵在那裡,肉都忘了吃。
司南捏捏他的小臉,用生平最溫和的聲音說:「乖,你繼續吃,哥哥給你扎頭髮。」
小崽睜著烏溜溜的眼睛,傻傻地看著司南,即使頭髮梳好了都沒捨得動一下,生怕不小心晃散了。
司南也看著他。
是個漂亮的小孩子,眼睛黑黑亮亮,鼻樑高高挺挺,腿又直又長,如果不是手被砍了,十指應該也是修長纖細的吧?
儘管沒了指頭,小崽還是努力夾住扇柄,幫司南扇火。
其餘孩子不知道從哪裡借了把柴刀,在砍柴。他們特意站得遠遠的,怕自己又髒又破的衣裳影響司南做生意。
這就是為什麼司南願意幫他們。
並非他濫好人,而是這些孩子值得。
他親眼見過別的乞兒為了討錢連偷帶搶,甚至拽住人家的衣裳不鬆手,錢給少了還不干。
槐樹帶的這群孩子卻不是這樣。
他們會趁傍晚人多的時候在橋頭表演打拳、翻跟頭,就連小崽都會用兩隻小胳膊夾著木槌敲鑼,儘管那面鑼已經破得只剩半邊了。
他希望,有生之年,他們也可以有書讀,有事做,不必再受人控制,不必向任何人搖尾乞憐。
臨近傍晚,汴河兩岸漸漸熱鬧起來。
明日就是清明節,官員休沐,學塾放假,司南也打算歇一天,要去給祖父祖母掃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