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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35:52 作者: 青端
他的話音好像很近,又好像很遠。
謝知的心臟砰砰跳著,迴響一下下敲擊著鼓膜,血液似乎在回流,指尖發冷似的顫了顫,腦中嗡嗡一片亂響。
鋼琴散發著某種魔力,讓他痛苦,又讓他著迷。
他扶著門框站穩,廢了很大的功夫,才將目光從上面撕開,冷汗涔涔。
七葷八素里,他的嘴唇動了動:「我彈不了。」
裴銜意模模糊糊觸及到了久遠的回憶,正滿心期待著,聞聲愣了愣,看向門邊:「為什麼?」
謝知迅速別開頭,藏起發抖的手指,靠在牆邊背對著他:「……不想彈。」
「這是什麼理由?」裴銜意不爽極了,「說好的今天聽我的呢?不是答應我給我禮物嗎?」
謝知直接了當:「不彈。」
裴銜意怔了怔,望著門邊謝知露出的半邊代表著拒絕的背影,眼裡有受傷的痕跡。
他覺得委屈極了,眼眶都在發紅,緊緊咬了咬後槽牙:「你很討厭我嗎?」
謝知不懂他為什麼會這樣想:「怎麼可能。」
「那你為什麼不願意?」裴銜意吸了吸鼻子,「你就是討厭我……明明是你最擅長的事,我只是,只是想聽聽你彈的琴……」
謝知閉上眼,耳邊響著裴銜意小聲的控訴,指尖搭在臂彎里,沉默地敲了會兒,轉身伸手,啪地摁滅了屋裡的燈。
月光幽幽斜映而入,被水藍色的窗紗篩過,像層薄薄的霜,屋內暗下來,模糊了一切。他的收回手,輕聲問:「真那麼想聽?」
裴銜意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關燈,聞聲眼睛一亮:「想!」
他這一陣經常做夢,夢到少年謝知坐在黑暗的舞台中,在聚光燈下彈琴。
那個場景清晰得過分,像是深刻在靈魂里的印記。
他想再看看那一幕。
謝知不露聲色地擦去鬢旁的汗:「想聽就叫哥哥。」
裴銜意毫無原則:「哥哥!我想聽琴!」
謝知笑了笑,穩住腳步,悄然擦去指尖的冷汗,一步步挪到鋼琴邊坐下。
屋內幽暗,他的表現又太鎮定,裴銜意完全沒發現不對,坐到沙發上,眼底閃爍著期待的微光。
朦朧的月輝從飄窗外漏進,傾瀉在鋼琴邊的人身側。
銀輝鍍在謝知的側頰上,連眼睫都被渡了層銀色,優美得像個從童話里走出來的王子。
謝知在給自己做心理準備。
他一動不動地坐了良久,咬了咬牙,模模糊糊地想:不能再躲了。
他躲了四年,不敢觸碰這段蒙塵的回憶,在還完最後一筆錢前,自我麻痹了感官思想,現在……必須想起來了。
爸爸媽媽在公寓裡自殺的那天發生了什麼,他為什麼不敢再彈琴。
他顫抖著伸出手指,落到熟悉的琴鍵上,腦中光怪陸離,克制著恐懼,決絕似的,按響第一聲。
——當!
《小夜曲》的前奏響起的瞬間,裴銜意就聽出了不對。
短短的一小段,謝知彈錯漏音,比初學者還不如。
直至此時,沉浸在某一場美夢裡的裴銜意才發現不對。
謝知的手指在發抖,尖削的下頷上匯聚著一滴汗水,眼睫被汗濕,烏黑地遮蔽在眼瞼之上,不斷輕顫著,呼吸也不穩。
他在做美夢,而謝知卻仿佛被推進了一場噩夢中。
裴銜意震了震,幾乎是下意識地彈跳起來,衝過去一把按住謝知的手:「謝知!」
謝知茫然地睜開眼,眼眸微濕,泛著紅血絲,神色痴滯。
四年了,他還是這樣,一旦觸碰到鋼琴就會陷進那場噩夢裡,久久難回。
裴銜意心口發悶,心臟像被人扔進了破碎的玻璃渣堆,滾來滾去,扎得他透不過氣。他強硬地將謝知的手掰回來,重新放下罩布,半蹲在他身前,握著他的手,不斷擦去他掌心裡的冷汗:「對不起……對不起,不想彈就不要勉強自己。」
「抱歉。」謝知沒反應過來,滿額冷汗地呢喃著,「我不是不想彈。」
是彈不了。
裴銜意騰地冒出股針對自己的無名火。
他腮幫緊繃,咬著牙望了會兒他蒼白的面頰,忽然跳起來,攥住謝知的手,大步往外奔去。
謝知這才回了神,好在腿夠長,跟得上他急匆匆的步子:「幹什麼?」
裴銜意不吭聲,飛快下了樓,又衝到車庫,啪地摁開燈。
謝知徹底回神了:「你要出門?」
裴銜意依舊沒說話,拽著他走到前不久入駐的那輛重機車前。
冷白的燈光下,機車像一隻靜臥的獵豹,漆黑的機身上摻著幾道火焰般的金色,折射出炫目的光,張揚又漂亮。
謝知和機車面面相覷,懷裡被塞進個頭盔。
再一抬眼,裴銜意已經坐到機車上面了,大喇喇地跨著條長腿,頭髮不太修邊幅地翹起一縷,英俊的臉上揚著抹飛揚的笑意,朝他吹了個口哨:「來。」
這張融合了成熟男人韻味與少年輕狂氣質的臉,奇異的性感,還很……誘惑。
謝知不甚自在地撇開視線,看了眼手錶。
晚上九點。
明天得繼續上課。
後天有個通告。
過幾天還得拎著這位不良「少年」去醫院檢查腦子。
他不確定要不要跟腦子壞掉的裴銜意一起瘋,沉默片晌,在理智喊著拒絕時,雙手不緊不慢地戴上頭盔,坐上后座,嗓音清淡:「我不想明天被人看到我們倆出交通事故意外身亡的頭版頭條,你行不行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