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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李金鰲戰戰兢兢:「那……那是什麼啊?」
「屍水沼澤。」
她緩緩停車:「越往屍堆深處走,越接近眼冢的老巢,路就越難走。你喝過牛奶沒有?加熱的牛奶放涼,表面結一層奶皮,你以為凝固了,其實戳破之後,下頭還是液體,屍水沼澤就是這樣。」
「它有大有小,小的只井口大,大的足以陷車,地表那一層的承重有限,連半個人的分量都撐不住,分布也沒什麼規律,而且被踩破之後,地表會自行恢復原樣,乍看上去,跟普通的戈壁灘沒什麼兩樣。」
李金鰲瘮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,回頭去看,那些銅綠色的光果然已經漸漸消失了。
他小心斟酌著葉流西的臉色:「流西小姐好像對這裡很熟啊。」
葉流西笑起來。
當然,誰會有她對這裡更熟呢。
那些黑石城的尊貴人士,是不屑於來這種荒僻的地方的,他們當然有地圖,但地圖只標出了這一圈是危險地帶,不會告訴你屍水沼澤到底有多少個,互相距離多遠,每個的口徑又有多大。
但她不同,每次進關出關,她都會到這裡來走一走,試探每一處屍水沼澤的所在,開始她會插旗標,後來不用了,閉著眼睛,腦子裡都會出現各個沼澤的位置,還有夾fèng間,那條曲曲折折的安全路線。
李金鰲問了句什麼,她沒聽清:「你說什麼?」
「我是問,流西小姐既然對這這麼熟,羽林衛又不敢追上來,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到一條路出去?」
葉流西搖頭:「屍堆雅丹的最深處,就是眼冢沉睡的地方,眼冢狡猾且怕死,所以沉睡的地方要絕對安全----簡單說來,它沉睡的地方被十八活墳包圍,十八活墳之外,又圍著屍水沼澤,屍水沼澤其實是一大片環狀的屍水湖,只有我們進來的這一片是間或有實地可以行車踩踏的。」
李金鰲的臉色一下子變了:「那……那,羽林衛只要把屍水沼澤這一片都給包圍了,我們不就出……出不去了嗎?」
葉流西點頭:「沒錯,就是這個意思,這裡是屍堆雅丹的絕路。」
阿禾聽傻了。
李金鰲氣急敗壞:「那……那流西小姐你為什麼要往這跑呢?這不是明擺著送上門讓人抓嗎?剛剛我們加把勁向別的方向沖,說不定就逃出去了……」
葉流西淡淡笑了笑:「往外逃的話,大道坦途,無遮無擋,羽林衛的弩箭齊發,車子輪胎馬上就會爆,我們現在,早被人抓了。」
「這裡雖然是絕路,但至少我們現在,還是自由身啊。」
她右手托抬起左臂:「阿禾,要麻煩你,幫我包紮一下。」
剛剛形勢危急,誰都沒注意過她的手,現在這一托抬,阿禾嚇得哆嗦了一下,李金鰲更是連話都說不全了:「流……流西小姐,你的手呢?」
葉流西笑了一下,輕聲說:「丟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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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線罩網。
趙觀壽的座駕疾馳而入,剛停穩,就有兩個猛禽衛扶著龍芝下來,其中一個大叫:「醫生,醫生呢!快給龍芝小姐包紮。」
趙觀壽隨後跟下,拄著鷹隼拐杖,心頭憋悶得要命,不好對龍芝發火,心頭的氣都往大叫的那個人身上撒:「嚷嚷什麼!不成體統!」
醫用帳里,早有人迎上來擁著龍芝入帳,留守的羽林衛也慌裡慌張聚攏過來……
唯有一隻雞,失魂落魄,腳步踉蹌,這天大的熱鬧,都和它無關了。
鎮山河。
它整個營地都找遍了,找了足足三遍,終於接受了這個無情的現實。
李金鰲走了,沒帶它,居然帶了那個不入流的鎮四海!
為什麼?這是為什麼?只有雞了解雞,那隻雞,根本就是裝腔作勢,繡花枕頭,不自量力,愛表現,本質上一無是處!
鎮山河走過一片喧囂的醫用帳,走到邊上那座空了的帳篷里,窩到了暗處的鋪蓋邊。
人去帳空,好生淒涼。
背上涼颼颼的,斜眼看,帳篷布被人割破了一塊,冷風正不斷灌進來。
凍死它好了,反正它也不想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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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觀壽進了帳篷。
醫生正幫龍芝處理傷口。
腿上的倒還好,手臂上的傷刁鑽,挑割的都是血管,一擼袖子,整條手臂血肉模糊,腕上的銀鏈子血跡斑斑,醫生小心斟酌龍芝臉色:「龍大小姐,這鏈子要拿下來,不然不好包紮……」
龍芝順手摘下,放在手邊的操作台上,抬頭問就近的猛禽衛:「圍住了嗎?」
「已經圍住了,我們看了地圖,其它地方都是連片的大湖,不連片的那一帶,有幾公里長,縱深可能有十多公里,裡頭兇險得很,而且那裡的地表不留痕,沒法追蹤葉流西的車轍印。」
趙觀壽走近了,目光落在那串帶血的鏈子上,腦子裡不斷迴響著葉流西的聲音,周而復始。
銀蠶心弦。
交易。
不犯黑石城。
就看你願不願意給黑石城買這份保險了。
……
龍芝叫他:「趙叔?」
趙觀壽身子一顫,像是被人窺破了心思般不自在:「什麼?」
興許是剛被挫了銳氣,她掛不住面子,這趟跟他說話,語氣分外緩和:「你不用擔心,葉流西慌不擇路,被困在屍水沼澤,那裡是屍堆絕路,她出不去,又沒東西吃,大局還控在我們手裡,我想好了,這一趟抓到她,先廢她四肢,然後再慢慢想辦法殺她。」
趙觀壽嗯了一聲,挨近操作台:「但是屍水沼澤很難進,要探路的話,難免死傷,剛剛你也看到了,兩車的猛禽衛啊,我回去了都不知道怎麼安撫幾大家。」
龍芝意味深長地笑:「趙叔,這我想過了,猛禽衛是黑石城的精銳,當然要避免死傷----這世上恨葉流西的,大有人在,恨不得生吞了她,我幹嘛不派他們去,反而白白犧牲自己人呢?」
第115章 終卷:昌東
趙觀壽沒能立刻消化龍芝的話。
他還沉浸在自己的猶疑和矛盾中:不,不是,自己沒有被葉流西蠱惑,他並不想把鏈子拿去給葉流西,只是龍芝自大冒進,又不聽勸,萬一真的一時火起把昌東給弄死了,那就失去了和葉流西談判的最大資本了……
他不是想對葉流西妥協,只是想確保萬無一失,「不犯黑石城」這樣的保障,誰不想要呢?
龍芝奇怪地看他:「趙叔?」
趙觀壽愣了一下,終於反應過來:「你是說……蠍眼?」
原則上他是沒異議的,用蠍眼去涉險,總比犧牲猛禽衛要好,但這樣做會有風險:「葉流西已經斷了一隻手,過去的事她都想起來了,我怕放蠍眼的人和她接觸,會出亂子。」
龍芝眸間掠過一絲自得:「趙叔,這我也想到了。蠍眼上下,現在唯一認識她的就是江斬,可惜身陷囹圄,自身難保。其它可能見過她的人,也都被吊死了----當然,世事無絕對,也許會有漏網之魚,但即便有,也是人微言輕,空口白牙就想扭轉大局,談何容易?」
「你放心吧,蠍眼去,是當敢死隊為我們開路的。他們能幫我們放倒葉流西、省了我們的傷亡固然好,萬一真有什麼異動,你別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,我們還有這麼多猛禽衛呢,到時候一網打盡,也正合我心意,畢竟留著也是心腹大患……」
趙觀壽的身子不覺顫慄了一下。
當初,龍芝有西出玉門這個計劃的時候,簽家人不支持,因為他們篤信天簽,看衰黑石城的未來,龍申也反對,發脾氣說,上場搏命的較量,不如加強戒備和操練,怎麼能指望一兩條睽那麼兒戲!
只有趙觀壽支持龍芝,他老了,過慣太平日子,總想找個最圓融的法子,不想坐以待斃,也不想屍橫遍地血流漂杵。
但漸漸的,跟龍芝的分歧越來越多,他的做事方式是點到為止,如葉流西挾持龍芝時所說,做人留一線,日後好相見,但龍芝卻越發的剛愎自用趕盡殺絕,年輕人聽不進老人勸,水至清則無魚啊,難道殺死葉流西和殺盡蠍眼是最終的目的嗎?
不是,經歷了之前的挫敗和失望之後,今時今日,在他心中,保全黑石城才是重中之重。
他垂下眼,銀鏈在他眼底泛誘人的血光。
那醫生抬頭看龍芝:「龍大小姐,三刀之中,有一刀破了大血管,暫時包紮沒用的,要fèng針,你看……」
龍芝氣地咬牙,一巴掌拍在操作台上:「那fèng!」
銀鏈震得嘩啦有聲。
趙觀壽忽然想明白,葉流西為什麼在那麼危急的出逃關頭,還要拼盡全力在龍芝胳膊上連撩三刀了:刀刀破血管,還鬧到要fèng針,她是算準了要讓龍芝脫下銀鏈,還有,逃脫時,她透過車窗玻璃,對他說的那兩個字……
趙觀壽看向醫生,語氣軟中帶硬:「小心點,慢慢來,可別錯了針!」
那醫生讓他這話一說,還沒fèng已經滲了一頭的汗。
趙觀壽走到帳篷口,掀開帘子,召駐紮的那個羽林衛頭目過來,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。
那羽林衛頭目一臉的錯愕,抬眼見到趙觀壽滿目陰沉,立時將滿腹疑問都壓伏下去,滿心只剩了「服從」二字,略點了點頭,悄無聲息地去了。
趙觀壽不動聲色地回到操作台邊,醫生正在給龍芝做局麻。
趙觀壽跟龍芝聊天:「蠍眼的人趕到這裡,要多久?」
龍芝沉吟:「我用代舌通知離得最近的幾處窩點,快的一天半天,慢的兩三天吧,江斬出事,有幾個頭目不大服我,有心想爭主位,誰殺了葉流西,誰就攬了頭功,估計都會爭著搶著往這趕的,到時候,你帶著猛禽衛,先埋伏起來,等我把他們哄進了屍水沼澤之後,再……」
話沒說完,突然有利箭破帳而入,一箭穿破龍芝頭頂懸著的掛燈,燈泡迸破,碎片亂飛,帳里頃刻間一片黑暗。
趙觀壽大叫:「趴下!趴下!」
羽箭亂飛,人翻架倒,混亂中,有根固定帳篷用的繃繩被she斷,大帳半傾半塌,趙觀壽趁亂將銀鏈攥在手裡。
兩撥亂箭之後,外頭嘈雜聲起,是反應過來的羽林衛抄了傢伙出來防禦,但必然找不到可疑人物----趙觀壽爬起身,大步出來,喝了句:「出什麼事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