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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龍芝笑起來:「昌東的腦子是很好使,但再周密的計劃,也抵不過自己人中間有內鬼啊。」
內鬼?
阿禾嗎?還是李金鰲?
葉流西的心跳得厲害,這兩個人,她可都留在昌東身邊了。
「誰?」
龍芝食指豎到唇邊,輕噓了一聲,目光轉向不遠處那兩輛沒頭蒼蠅般亂繞的車:「自己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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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已經是肥唐第三次把車大掉頭了。
後頭那輛車上的羽林衛忍無可忍,車子擦身時,有人探頭出來吼:「你這是瞎找,這都走了多少回頭路了!」
肥唐吼回去:「我這麼找自然有我的道理,你們跟著就是!」
吼完了,心裡別提多慡了,腳下猛踩油門,轉頭看到丁柳眼淚還沒停:「小柳兒,你不是吧,還哭?」
丁柳說:「你懂個毛線,我這叫入戲太深,停不下來,哎呦我去,這眼淚流的,我鼻涕都要出來了……」
手邊沒找著面巾紙,丁柳只能不住吸鼻子,又伸手把眼淚抹了滿掌,忽然想到什麼:「哎,肥唐,車子開慢點,我去後頭看看高深,東哥說在他身上放了本冊子,要我拿給西姐看呢。」
肥唐油門略松:「趕緊去看看老高,可別悶死了。」
丁柳啐了他一口,搖搖晃晃起身,半走半爬翻進後車廂:人架子作亂的時候,她和東哥他們,抱頭抱腳,把高深送進了車子,肥唐杞人憂天,怕有人搜車,還拿毯子把高深遮了個嚴嚴實實,丁柳心裡不知道念叨了多少聲「阿彌陀佛」,生怕這又挪又動的,把高深整出個三長兩短來。
她揭開毯子,車裡空間有限,高深又是手長腿長,為了將就湊合,胳膊腿這種沒受傷的部位,都是能疊就疊能蜷就蜷----她把高深交疊在胸口的手臂拿開,在他身上翻找了一回,納悶地不行:「沒有啊。」
肥唐說:「兜里什麼的再翻翻,是不是漏了哪?」
丁柳沒好氣:「你是不是傻啊,那是冊子,又大又硬的,藏身上多明顯啊,又不是字條,我會漏?」
實在找不到,她只好又嘟嚷著爬回副駕:「我東哥是不是老了,記性不好啊,明明就沒有嘛,咦,我這手上什麼東西?」
她把手掌抬起來,湊近車裡的燈看。
紅紅的一抹,挺淡,顏色像梅花,估計是蹭到的顏色,聞了聞,有微鹹的味道,這不奇怪,她剛抹了滿手的眼淚呢……
她蹭哪了?她不就掀了毯子,拿手抓了高深的手臂,又去翻他身上……
丁柳心裡突然猛跳了一下。
她記得,高深的手臂上,紋了叢瘦伶伶的梅花,梅瓣的顏色,跟她手上蹭到的顏色是一模一樣的,但高深那紋身,都紋了很多年了,沒理由掉色啊,難道……
丁柳的嘴唇瞬間沒了血色,聲音都變了調:「肥……肥唐?」
肥唐正忙著瞎繞路:「哈?」
丁柳頭皮發炸,不敢驚動車後,聲音低得像耳語:「這個高……高深,是假,假的……」
外頭的風從破了的車窗里灌進來,把車裡灌得鬧哄哄的,肥唐聽不見,扯著嗓子吼:「你說什麼?」
丁柳湊近他,正要開口,忽然尖叫起來。
她看到,車后座驀地伸出兩隻大手,狠狠掐住了肥唐的脖頸往上提,一隻手臂上,赫然是被抹花了的紋身!
肥唐猝不及防,掙扎著上下踢騰,車子驟然失了控制,急向側邊的土台撞過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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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流西眼睜睜看著越野車突然撞向土台,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掀了天靈蓋,風沙正往裡猛灌,森森的陰冷一路灌到胸腔。
她死死盯住龍芝。
龍芝咯咯笑:「你們幾個人,互相都很熟,混個假的進去,三兩句話、幾個動作,就會露破綻。但是重傷昏迷的人就不同了,外形面貌特徵做得像就可以,躺著就行,不用睜眼,不用說話,但該聽到的一樣也不漏,這樣的內鬼,是不是很讓人驚艷啊?」
第112章 終卷:昌東
葉流西冷眼看龍芝得意。
自鳴得意的人,像上台的諧星抖了個包袱,最愛看觀眾一驚一乍----龍芝大概想看她驚慌失措或者惱羞成怒,她偏不。
葉流西說:「笑完了沒有?還有話說嗎?沒有我就走了,我忙得很。」
龍芝微笑:「那走啊,我攔你了嗎?形勢不如人,又不是嘴巴厲害就能翻盤的。」
這倒是真的,葉流西忍住氣:「高深在哪?」
「我手裡啊……怎麼不問問他活著還是死了?」
葉流西冷笑:「我猜你捨不得他死吧,畢竟,如果昌東不願意殺我,你還可以想辦法培養一下高深。」
龍芝大笑:「葉流西,你這個人還真是有點天真,對昌東殺你這件事,我本來也沒報太大希望,有些人不吃威逼利誘,你強餵也餵不下去。」
「那搞這麼多事,大費周折,是為了什麼?」
龍芝說:「我想請你自殺啊。」
葉流西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:龍芝說「我想請你自殺」時的語氣,隨意得像在說請她吃飯、喝茶、兜個風。
半晌,葉流西才笑起來:「怕是要讓你失望了,我這個人,從來不嫌命長。找我就是聊這個?那我真走了,下次,記得找個我感興趣的話題。」
她轉身要走,龍芝忽然說了句:「葉流西,你知道昌東要死了嗎?」
葉流西心裡一凜。
她想起臨別時昌東的那一抱,是有點蹊蹺,他向來都不是個感情外露的人。
龍芝從披風下取出一本冊子,隨意翻了翻:「遺書都寫好了,對你還真是用心良苦,說實在的,昌東這輩子,算是被你給毀了,實打實的家破人亡啊,能不怨恨你,我也是挺佩服他的。」
說著一抬手,把那本冊子扔了過來,有心不讓她接住,故意失了準頭,又減了力道。
冊子跌落在葉流西身前不遠,恰好攤開,大風嘩啦啦翻掃冊頁,偶爾有沙粒擊打頁面,發出噗噗的細碎聲響。
葉流西上前一步,俯身把冊子給撿起來。
是昌東的冊子沒錯,開頭幾頁是進羅布泊的手繪圖和行程記錄,後頭撕了幾頁,那是被柳七旁敲側擊之後,撕掉了幾張不便外道的手記,再然後就是寫給她的了,密密麻麻,打頭三個字,就是「給流西」。
「流西,你拿到這本冊子的時候,應該已經帶著肥唐他們出了玉門關,每個人都有權利知道真相,我不會代你去做任何決定,我只希望你能在最安全的地方了解一切……」
葉流西臉色漸轉煞白。
龍芝悠閒地拿指尖撥挑地火,焰頭隨著她手勢而動,忽而結出一朵待放的花,忽而又奔出一頭巴掌大的小馬,抬手一抹,盡皆消去。
昌東把事情寫出來,最好不過了,省得她又要口乾舌燥地說一次:這裡風大沙大,連口茶都沒得喝。
過了會,葉流西抬頭看她。
龍芝說:「別看我啊,我也不想他死,哦,不對,說錯了,他早就死了,兩年前,他就死在你手裡了,而我,才是救他命的恩人。」
「我跟他說得很清楚,他願意殺你,我就給他續命----機會我給過了,他自己不要的。」
「再說了,他有這決定,你也脫不了干係啊,他未婚妻和隊友,多少都是因你而死的,他能不怪你已經很好了,還要他繼續全心全意去愛你,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啊?他又不願意因為這個事讓你多心,我猜知道真相以來,他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對你說過吧。」
「這世上,沒有兩頭如意的事,他又想對死去的人有交代,又不想辜負你,夾在中間,好難做人啊,相比之下,去死還更輕鬆點。」
「葉流西,為什麼不跟他換一換,讓他活著,你自己去死呢?你已經拿過他的命了,還他一條,很合理啊。」
葉流西咬牙:「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?誰都沒見過心弦,更加看不到心臟里是不是埋了一根,當然隨便你說了。」
龍芝嘖嘖:「你這個人,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,這樣吧,你先回去和昌東見一面,見了之後我們再聊,丁柳和肥唐你先不用擔心,他們死了是屍體,活著是我手裡的籌碼,我不蠢,籌碼比屍體管用,不會讓他們死的。」
葉流西攥緊手中的冊子。
她是要和昌東見一面,反正計劃已經敗露了,他用不著去犧牲,於情於理,他也不該是被犧牲的那一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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昌東越等越是覺得不對勁。
已經過了快一刻鐘了,還是沒有人來,而且,這帳篷里的布置很一般,如果真是為龍芝或者趙觀壽那種級別的人準備,怎麼樣也得稍微上點檔次吧?
他仔細回憶:那兩輛車進入火線罩網時,車簾拉得嚴嚴實實,人一下車又很快進帳,他根本也沒看到來者的模樣,只是先入為主,加上字條上有個龍頭金戳,於是下意識覺得是龍芝她們到了……
會不會,他們其實沒有進營地呢?
昌東忍不住掀簾出來,找到那個羽林衛頭目:「晚上來的兩輛車,車上是什麼人?」
羽林衛頭目看了他一眼:「還能有什麼人,我們羽林衛的人唄。」
「趙觀壽和龍芝呢?」
居然直呼名諱,羽林衛頭目嚇了一跳:「趙老爺子和龍大小姐,當然有重要的事做,有時會派人過來送手令,通個消息。他們想在哪就在哪,我們哪有權利去過問……」
正說著,遠處傳來車聲,循向看去,有輛車正疾馳而來,很快穿過火線罩網,停在近前。
好像是羽林衛開出去搜尋人架子的那輛車,單車回來,難道是肥唐他們已經成功出關了?
昌東心頭一喜,但緊接著,看清車裡的人,腦子忽然就懵了。
副駕上是葉流西,開車的,居然是龍芝!
這兩個人怎麼會到了一起?冊子呢,流西沒看嗎?龍芝又怎麼會和她一起出現?
一定是出事了。
葉流西推開車門下車,昌東大步迎上去,才剛走到她面前,眼角餘光忽然瞥到龍芝。
她坐著沒動,正抬手撥上一根銀亮的長弦。
昌東腦子一炸。
來不及了,胸口突然如同被電鑽旋絞,痛得眼前充血,整個人仰翻開去,耳膜處震如擂鼓,鼻腔口腔,瞬間盈滿血腥味,身子像遭了電擊,蜷到扭曲,又突然痙攣,幾乎失去意識,覺得葉流西的聲音,遠得像是從天邊飄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