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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她覺得自己應該想起點什麼了,但腦子裡,始終一片空白,空到她有些惘然。
昌東把手電光打近,從各個角度看那幾個字:「勁力不夠,不像是腕上有力的成年人鑿的,而且以江斬青芝今時今日的地位,來鑿這幾個字不大可能。我傾向於覺得,是他們早些年逃跑的時候鑿的。」
居然能想到利用鬼牙礦道逃跑,也真是兵行險招了。
葉流西看向那行刻字。
青芝當年也在黃金礦山?
不不不,三個人都在,未免太巧合了,而且很顯然,逃跑的時候,是江斬青芝兩人同行,沒帶她。
但是昌東之前又推測過,蠍眼應該是她和江斬共同創立的……
葉流西覺得,自己就快想透這層玄虛了----
昌東回頭看了一眼原地等候的阿禾和猛禽衛,拉過葉流西的手,在她掌心寫了四個字。
你是青芝。
只有這樣才合理。
故事的起初是:江斬和青芝少年時同在黃金礦山做苦工,受盡折磨,然後相伴出逃,借著青芝可以行走關內外的能力,創立蠍眼,迅速壯大。
而故事的現在,綜合多方之口,應該是:青芝小姐在黑石城陪著斬爺呢,跟斬爺紋了一樣的紋身,很得江斬寵愛,而且身高、身形、脾性,還都跟葉流西有點像。
唯一的意外出在故事的中間。
青芝不見了,她出現在那旗,成了葉流西。
青芝出現了,她一直陪著江斬,從未離開過。
如同圈轉的鏈條上有一節,被人巧妙地換掉,換得天衣無fèng。
不管背後主使的人是誰,羽林衛也好,江斬也好,雙方互相合作也好----
被置換的最佳時機,都是在胡楊城沙暴。
……
寂靜中,忽然又響起了江斬的聲音:「葉流西,你的速度有點慢哪,該不會是金爺吸了口氣,就把你們給嚇住了吧?」
葉流西說:「是嚇得夠嗆的,不過你等著吧,很快就到了……對了,青芝也在嗎?」
過了一會兒,那頭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,聲線有些沙,帶幾絲蘇軟,很撓人心:「你找我啊?」
葉流西說:「沒什麼,挺好奇的,這一路上,有幾個人跟我說過了,說你有點像我,我還挺期待跟你見個面的。」
青芝笑起來:「是說你有點像我吧?不過贗品就是贗品,不要老想著取而代之,當初的你嘴臉就有點難看,跟我穿一樣的衣服,又紋個同樣的紋身----希望這一年過去,你能有點長進。」
葉流西回答:「你這個人,說話真難聽,不過狗咬我,我不咬狗,免得一嘴毛,還要刷牙。」
她幾步下了骨堆,俯身撿起地上連著鐵鏈的皮套,用力一抖。
鎮四海雀躍無比,直直衝進了山洞,葉流西緊隨而入。
越往裡走,這洞裡越是腥臊逼人,鎮四海渾身的毛都奓起來了,流光一染,乍一看,真像個發亮的刺蝟,葉流西正覺得好笑,鎮四海驀地發出憤怒的啼鳴,雙翅振起,向著洞壁猛啄而去。
昌東大叫:「流西停下!」
沒有裂聲,眼前的山洞卻豁然斷開,葉流西一腳踏空,帶得鎮四海急墜,鎮四海猝不及防,拼命扇動翅膀想高飛----說時遲那時快,昌東急撲上來,一把抓住鎮四海腳爪上的鐵鏈,阿禾腦子裡嗡嗡的,不及細想,只憑身體反應,眼見昌東撲倒,自己也趕緊撲過去,拼命抓住他腳踝。
拴雞的鐵鏈太細了,從高處看下去,亮瑩瑩的,簡直分秒間就能繃斷,昌東額頭滲汗,咬緊牙關,拼命把鐵鏈繞上手腕,身旁趕過來的猛禽衛馬上往下放繩,昌東眼見葉流西抓住了繩子,這才抬起頭……
目光所及,頭皮驀地收緊。
那個斷開的山洞,並不是山洞,那是一個碩大的蛇頭!難怪剛剛越往洞裡走越覺得爛臭----山洞的盡頭是空的,之所以昏黑無光,是因為被蛇嘴給包住了!
蛇頭正慢慢下垂,露出對面洞壁上一塊斜出的石台,石台高低不平,上頭站了約莫十來個人,為首的男人身材高瘦,眉目冷峻,穿了件黑色風衣,手裡搭了張帶狙擊鏡的現代十字弩,正搭箭上弦。
第94章 江斬
昌東眼見他是瞄著葉流西去的,腦子裡嗡嗡作響,大吼了句:「快拉!」
話音未落,那男人突然箭頭上抬,蹭的一聲,弦聲不絕。
弩是近戰武器,威力極強,昌東眼睛盯住葉流西,根本不知道箭是she往哪的,只看到她明明快上來了,身子突然又墜----昌東想也不想,手臂急插進她肋下,腰上用力,猛然向後拗翻,硬生生用腰背的力量,把她身體給帶上來了。
周圍一片嘩亂,猛禽衛中有人大喝:「趴下!」
昌東後背貼地,抱住葉流西大口喘氣,一時間有點不敢去查她身上是否有傷口,眼皮掀起時,忽然看到那個先前拉繩的猛禽衛。
還站在崖口,一動不動,一支弩箭從他面上she入,後腦貫穿,洞內昏暗,外頭卻亮,那人的身形被光踱成暗黑色的輪廓,然後一頭栽下。
有重物入水的聲響傳上來。
昌東閉了下眼睛,摟緊葉流西,身下腦後,又硌又疼,小腿還拗曲著墊在大腿下頭,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瞬間,是怎麼反應過來的。
葉流西低聲說:「我沒事。」
唯恐再有緊接著的襲擊,所有人都放低重心或趴或伏著不動,靜默中,只有鎮四海在崖口兇悍地走來走去。
過了會,阿禾坐起來,冷笑了兩聲。
又是江斬的聲音。
葉流西忍不住:「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
「沒什麼意思,一時手癢。再說了,she的又不是你。」
葉流西坐起來,看不遠處的那個石台,說是「不遠」,只是相對這個穹洞而言----事實上,距離得有二十多米。
她很快地探頭往下看了一眼:穹洞底部是泛金色泡沫的潭水,那條蛇就是從潭水中冒出頭的,蛇身盤在水裡,都不知道長及幾許。
葉流西不想廢話:「獸首瑪瑙我帶來了,肥唐呢?怎麼換?」
抬眼看,石台上,江斬略側了側身子,有個人被推地踉蹌上前,正是被綁得跟個粽子似的肥唐,嘴裡塞著破布,支吾著拼命亂掙,江斬伸手扯住布邊一拽,肥唐先忙著呼哧喘氣,然後扯著嗓子大叫:「西姐,我在這呢。」
江斬還是通過阿禾說話:「兩邊搭鏈橋吧,你那裡不是帶了猛禽衛嗎?他們對這招熟得很,讓他們做。」
話音未落,鐵鏈聲響,江斬身後有四個人肩挎了鐵鏈上前,四張弩弓張起,鐵鏈頭扣上箭尾,械機一扣,箭身帶著鋥亮鐵鏈破空而來。
猛禽衛果然是做慣的,一聲叱喝,四個人就地滾出,待到箭身深入洞內時,一個鷂子翻身,伸手撈住以臂纏裹,另一手順勢抽落長箭。
箭身落地,鏗然有聲,昌東撿起了看,箭頭是三片利刃焊接,每一片開兩刃,鋒利無比,拿在手裡,都能想像得出入肉時的森然和殘酷。
只是鐵鏈雖然比拴雞的鏈子粗,但想做承重的橋,還是嫌不夠保險----昌東很快發現自己是多慮了,那四個箭手,每個人都搭了三次弓,每一條粗索,都是三股細鎖麻花辮一樣繞裹而成,猛禽衛找了洞裡凸出的石塊石柱作橋台,鐵鏈在上頭繞了數圈之後,又打進鑿釘加固。
不一會兒,兩頭間就架起了一座顫巍巍的索橋,說白了簡陋無比:一共高低錯落的四根鐵鏈,底鏈兩根,供踩站,側鏈兩根,當扶手。
江斬說:「你可以帶著東西過來了。」
葉流西不干:「我走到中央,你再一時手癢,she個十根八根箭,我豈不是成了靶子?還是你帶著肥唐過來吧----你的地盤,你的設計,我反正搞不了什麼鬼。」
江斬笑了笑:「果然很小心啊,那這樣吧,我帶上人,你帶上東西,大家橋心見吧。」
說完,示意了一下左近,有人一把揪住肥唐後領,推搡著往前走,到橋頭時,又過來兩個人,在底鏈上架上輪板,然後拿繩子把肥唐綁在上頭----那是塊可坐可趴的長板,底下裝了卡輪,正卡住兩根底鏈。
綁好了之後,江斬過來,抬起腳往肥唐屁股上一踹。
肥唐沒命樣尖叫。
鐵鏈劇烈地震盪起來,卡輪滑動時和鏈條磕碰的撞聲連綿不絕,肥唐身不由已,一路滑向橋心。
也是萬幸,居然沒有卡翻脫落,說來也巧,兩邊的高度基本水平,加上肥唐再瘦,也至少有個百十斤米袋的重量,到中段時自然下墜,鐘擺樣只在那一段滑來盪去,然後慢慢停下。
明知道不厚道,但見肥唐那麼趴著,葉流西還是忍不住想笑:肥唐膽子本來就小,但這一路,最驚險的事基本都是他體驗了。
被風沙的觸手拖拽,被水舌裹纏,現在又被迫玩高空卡輪速滑。
都說久病成良醫,假以時日,應該沒什麼東西能嚇得到肥唐了……
只這一分神,江斬已經上鏈橋了。
他走得很穩,幾乎如履平地,風衣邊角偶爾掀起,說是扶著邊鏈,實際上只是以手虛搭,葉流西變了臉色:普通人上這種鏈橋,想保持重心都難,江斬在鏈橋上走路都這麼穩,動起手來,應該也不會差。
她打開昌東的包,取出獸首瑪瑙,低聲說了句:「昌東,他可能會在橋上動手。」
昌東嗯了一聲:「你拖時間,儘量別太早讓他拿到獸首瑪瑙,我會想辦法。」
葉流西吁了口氣,轉身上橋。
上了橋之後,發現沒想像中那麼難,雖然不如江斬走得穩,但練過的人,身體的適應協調性還是比一般人好很多,走到後來,她甚至覺得,萬一真的情況有變,在這鏈橋上跟江斬過個兩招也並非天方夜譚。
距離不長,很快到了中心,也終於近距離看到江斬。
他比她高了小半個頭,個子跟昌東差不多,但因為偏瘦的關係,給人一種更高的假象,明明眉目清雋,透著儒雅文氣,但轉瞬間,又代以沉鬱陰鷙的壓迫感。
他這樣的人,生就一副易夭易折的骨架,是怎麼在黃金礦山里活下來的?又怎麼打碎重鑄,站穩到今時今日?
祭祀坑的石壁上,鑿刻的那個「青芝」真的是她嗎?
葉流西提起手中裝著獸首瑪瑙的兜袋:「要先驗個貨嗎?」
江斬盯著她看:「當初救你,沒想到是引狼入室。說什麼要被送到黃金礦山當營jì,身上連烙疤都有,只是為了博我同情打入蠍眼做的一場戲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