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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前頭說話的那個女人請他們入座:「幾位可能也聽說了,蠍眼的人已經混進了黑石城,為數還不少,所以上面有交代,來歷不明的人,我們都要嚴加盤查。」
果然自以為是的忽悠是行不通的,昌東硬著頭皮坐上凳子,凳子比人多,連鎮山河都分到了一張:它可真是淡定,到了哪兒都像到了窩,天生就帶四海為家的氣質。
那個女人吩咐同伴:「把姐妹們叫來。」
姐妹們?肥唐心裡打了個突,感覺像是進了蜘蛛洞,待會就會有花枝招展的女妖往身上撲了。
過了會,門被推開,又進來七八個穿迎賓服的女人,領頭的四十來歲,顴骨高起,面色嚴肅得像個男人。
她吩咐人關上門。
門一關,肥唐就覺得整間屋子都在移動,隱隱還能聽到齒輪咬轉的聲音。
那個領頭的女人開口,聲音又沉又啞:「麻煩大家坐正,挺胸抬頭,摘下帽子、口罩。」
話音剛落,旁人倒還了了,反而是鎮山河,雞胸一挺,脖子昂得不能再高了。
媽的,有你什麼事兒,肥唐真是納悶了。
領頭的繼續:「希望各位配合,否則被扔去餵水蛇就不大好了。」
房子還在移動。
那些女人走過來,基本上是二對一,兩個人圍住一個人,前後左右地看,葉流西被看得好不自在,正想說什麼,忽然發現,這些人的眼睛不大對勁。
瞳孔像萬花筒的色塊,在灰、白、黑之間不斷翻轉。
她有點瘮得慌。
領頭的問:「你們住哪個市集?」
昌東答得模稜兩可:「上一站住小揚州。」
領頭的轉臉看他:「我問的是戶籍,在哪個市集?」
昌東沉默。
領頭的語氣不善:「說話!」
話音剛落,就聽嘩啦一聲,屋頂向兩邊翻開,露出只有疏落幾顆星的夜空。
昌東還是頭一次見到一語不合就拆房子的,而且還是拆自己的房子。
領頭的語氣嚴厲:「你們的戶籍在哪個市集?」
昌東想了一下:「小洛陽。」
屋裡靜了一會,沒了屋頂的房子,風聲簡直是在頭上滾,領頭的問出第二個問題:「小洛陽的方士長叫什麼名字?」
昌東答不出。
領頭的咄咄逼人:「說話!」
又是嘩啦一聲,這一次,有一整面牆翻垂了下去。
觸目所及,丁柳失聲叫了句:「東哥,我們是在……」
不用她說,昌東看到了,這房子被一根長長的收縮杆送伸出來,距離那片村落已經很遠,腳底下,隔著一層地板,水聲迴蕩。
他們這干人,顯然是連人帶屋,已經被送到水面上空,正顫巍巍地孤懸。
領頭的吼他:「你是啞巴了嗎?方士長叫什麼名字?」
葉流西大怒,刷地站起身,想往昌東那走:「你吼什麼吼?不知道!戶籍沒有!」
邊上的女人過來攔她,她伸手狠狠一推。
這一推,手感太奇怪了,細一回思,腦子裡嗡嗡響:觸手一片綿軟,那女人根本沒骨頭!
領頭的慢慢轉身,與此同時,剩餘的幾面牆板也翻垂了下去。
風大起來,吹得人東倒西歪,地板下頭像是裝了滾珠,左搖右擺個不定,丁柳頭皮發麻,兩手死死攥住凳邊,肥唐上下牙關格格打架,高深不動聲色,看半開的行李包,又看圍住自己的兩個女人。
他把工兵鏟放在包里了,待會如果真打起來,他應該能夠第一時間拿得到武器。
那個領頭的盯住葉流西,嘿嘿笑起來。
幾乎是與此同時,下頭忽然水聲大作,有一條巨大的水舌,瞬間卷了上來。
原來「水蛇」不是蛇,而是舌頭。
肥唐只見到葉流西臉色一變,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,身子已經被涼軟的透明異物裹住,咔嚓一聲,是凳柱斷裂,整個人身不由已,向後跌去。
變起突然,幾個人幾乎是同時出手,丁柳衝過去抓肥唐,但水舌速度太快,她撲了個空,向著地板邊緣直翻下去,昌東一矮身滑過來,單手抓住她腳踝,另一手抓住凳柱,高深俯身掄起工兵鏟,鋒利的鏟尖狠狠上撩過身邊一個女人的小腹。
葉流西則直撲那個領頭的,擒賊先擒王,只要制住了這個人,不愁其它人不老實。
那個領頭的躲也不躲,被她硬生生撲在地上,葉流西正想說話,身側忽然響起水聲,她急轉頭----
是高深割傷的那個女人,水正從她腹部直瀉而出,而那個女人,像張軟皮樣癱倒。
那個領頭的忽然說了句:「好了。」
葉流西低頭去看,領頭的瞳孔驟然頓住,一片灰白,一兩秒後,慢慢恢復自然,語氣平和:「好了,可以了,你們已經通過了。」
什麼意思?
葉流西有點發怔,近身不遠,高深正和昌東合力,把丁柳給拉上來。
領頭的說:「我的意思是,你們可以過迎賓門,進黑石城了。」
葉流西咬牙:「那我朋友呢……」
話音未落,耳邊傳來丁柳又驚又喜的聲音:「肥唐!」
是那條水舌又升上來了,肥唐蜷縮著被裹在中央,屁股底下還坐著木柱斷裂的吧檯凳,整體像根花卷里裹著的香腸----水舌一松,他濕淋淋滾在地板上,大聲嗆咳。
四面牆,還有屋頂,迅速翻起合攏,屋子在往回平移。
葉流西鬆開那個領頭的,忍不住看向腳邊,先前被高深傷到的那個女人,只剩地上的一套迎賓服了。
一聲輕震之後,屋子歸位。
領頭的臉上泛起笑意:「幾位可以去用餐了,我們會準備客房,你們早點休息,明天早上,就可以過迎賓門了。」
高深忍不住指地上那套衣服:「我傷……殺了你們一個人。」
領頭的很客氣地回答:「沒事,只是破了套衣服。」
第73章 黑石城
一大桌子菜,熱氣騰騰,比前一晚看到的還要豐盛許多。
那些女人嘴裡套不出話,問,她們只是笑,逼,根本無所畏懼,客氣地說一聲「慢用」,也就退出去了,身後只留下兩行水漬腳印。
這根本也不是人,昌東有些沒食慾,一干人中,反而是肥唐袖子一擼,大快朵頤:「吃,不吃白不吃!」
他被水舌裹下水時,以為自己死定了,忽然又被囫圇送回來,簡直醍醐灌頂:原來死也就是眨眼之間,他之前居然花那麼多時間去「怕死」,簡直蠢到家了----那些時間,用來吃吃喝喝也好啊。
於是抓住雞腿,啃得氣勢洶洶,渾然不顧一邊的鎮山河正表情複雜地看著他。
還時不時抬頭勸其它人:「吃啊,沒毒,真想對付我們,剛在水上,我們就都報銷了,反正也想不明白,不如吃個痛快,咱都多久沒碰過大魚大肉了?」
話糙理不糙,筷子終於一雙接一雙地拈起來了。
丁柳正吃著,忽然想到什麼,噗地笑出來了:「東哥,你是不是不會說謊啊?剛那女人逼你說話,你答得真是蠢萌蠢萌的……」
昌東說:「你聰明,你當時怎麼不說話?」
「我編瞎話天一句地一句的,容易穿幫,再說了,你多穩啊,我西姐更不行,兩句話沒過就發飆了。」
她學葉流西說話:「吼什麼吼?不知道,戶籍沒有……」
「哎呦西姐,這麼護著我東哥呢,人家吼他兩句,你就心疼了。」
葉流西哼了一聲。
她都沒吼過昌東呢,那些女人倒來勁了,打量她是吃素的?
昌東笑,手從桌子底下伸過去,覆住她手,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輕擦了兩下,又收回來。
葉流西低頭吃菜。
氣氛一旦鬆動,也就不避諱去談正題了,肥唐問高深:「哎,老高,你專業,你說那些女人,是什麼玩意兒啊?」
他怎麼就專業了?高深嘴笨,又解釋不清,真是硬生生被架上了這個位置下不來了:「跟水有關吧。」
肥唐說:「真怪,莫名其妙就給咱放行了,跟上次一樣一樣的……東哥,你還記得吧,上次咱們被困在車庫裡,我還以為要把咱們咔嚓呢,結果蓋門一開,得,沒事了。」
丁柳靈光一閃:「哎,那次好像也是西姐發脾氣,我記得是揪人家衣領什麼的。」
肥唐一拍桌子:「對,這次是西姐把人撲倒了,西姐的憤怒真是終極大殺器,比小柳兒的頭還好使,西姐,你乾脆後面一路發飆好了,咱們肯定會暢通無阻的。」
……
昌東看了一眼葉流西。
有些笑話,其實不怎麼好笑,他直覺,事情還是跟葉流西有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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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他們提供的客房是五間,雖然要麼連挨要麼對門,但在這種機關重重的地方,昌東還真不敢讓大家分開住,萬一大半夜時某一間房悄無聲息移走了,上哪找人去?
他要求換間大的,對方一口答應,換來的大房間顯然是用來招待貴客的,一面朝湖,還自帶了個洗手間。
這種待遇讓人心慌。
第二天天沒亮,昌東就被地塊和房屋的震動聲驚醒,不用開窗他都知道,整個村落應該正在沒入地下。
他心念一動:過迎賓門,就是要過那一大片會攔路的活水,地面上過不去,難不成是從……地下走的?
早餐相對豐盛,用完餐,居然還有禮收:兩桶汽油、幾斤醬牛肉、一條烤制好的羊腿、一籃子白饅頭和麵餅,吃上個幾天絕不成問題。
肥唐代表大家接收禮物的時候,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,昨晚今晨,天壤之別。
沉入地底的村落格局起了變化,像個昏暗的地宮,那個領頭的女人親自給他們領路,幾次彎繞之後,到了一間不起眼的大屋前。
屋門緩緩打開,裡頭居然不是房間,而是一條漆黑的隧道。
領頭的女人做了個「請」的手勢。
昌東深吸一口氣,打開車燈,沿坡階緩緩駛入房中,房門在身後很快閉合,昌東停了會,四周安靜得有點瘮人,偶爾能聽到滴水的聲音,異樣的寒冷從車窗里滲進來,丁柳不覺打了個寒噤。
葉流西說:「都到這兒了,走吧。」
昌東踩下油門,謹慎起見,車速不快:他很不喜歡在隧道里行車,視野逼仄,空氣也糟糕,cháo濕裡帶著些許……魚腥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