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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    十來天……昌東心算了一下,正常人平均一天大概能走30多公里,十來天的路程,車子給力的話,一天內應該能到。

    他在路線圖上標註里程:「輪胎拉後腿,不能猛開,我估計至少兩天才能到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繼續:「市集和市集之間,都比較荒涼。這裡的人好像公認,市集之外和夜晚,都屬於妖鬼,所以晚上不行路,太陽落山前就要投宿。」

    丁柳嘀咕:「聽起來像《聊齋》呢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說:「因為太陽一下山,你就找不到旅館了,旅館叫『紅花樹』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驚訝:「紅花樹?還開連鎖?」

    「戈壁上很少樹,當然不會遍樹開紅花,所以這樹是假的,立在道上,枝上綁滿紅布條,就當是花了,看到這種樹,你就知道就近有旅館,可以在樹下等----太陽落山之前,旅館的人會來收樹,順便把客人接回去。所以投宿一定要早,日頭一落,就再也找不到樹了。」

    高深皺眉:「就算沒樹,直接找到旅館,還是能住的吧?」

    「住不了,知道市集為什麼比較安全嗎?因為市集都有能降妖的能人,妖鬼不侵。但市集之外,沒有房子,因為會成為目標,所以旅館都在地下,或者很隱蔽的地方,紅花樹一收,你去哪找?」

    丁柳聽得神往,低聲喃喃:「這刺激啊。」

    忽然想到什麼:「西姐,敢在道上開紅花樹的,都是能人吧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說:「為了以防萬一,旅館裡,總會請一兩個能人坐鎮的,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,絕對安全這事,沒人敢保證,說不定遇上黑店呢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問她:「住店怎麼付錢?」

    「說是現在世道不好,店家更願意客人拿東西換住宿,」她抬頭看了看天,「差不多了,要出發抓緊,搬東西裝車吧,別落下東西,我們的,還有地窖里的。」

    最後一句話,意有所指。

    肥唐一下子反應過來:「西姐,要把他們的東西都搬走嗎?」

    「當然不是……」

    肥唐一口氣還沒松完----

    「有用的才搬,那些破蓆子爛被子,就不用了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頭皮發麻:「那……都搬走了,他們怎麼辦啊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說:「他們把我們關在地窖外頭的時候,我們怎麼辦的?還不是自力更生?把這幾個字送給他們好了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張口結舌。

    他跟著高深丁柳下到地窖理東西,搬了一趟之後,終於忍不住,不敢找葉流西,拉了昌東求救。

    「東哥,你跟西姐說一下啊……不是我濫好人,真的老的老小的小,周圍又沒吃的,斷了她們口糧,這還有活路嗎,總覺得不地道啊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笑了笑,頓了頓問他:「你西姐讓你搬空?」

    差不多吧,肥唐點頭:「嗯哪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她有沒有全程盯著你?你不小心漏搬了點什麼,她有沒有說會怎麼樣?」

    肥唐腦子飛快地轉著,驀地靈光一閃,激動地臉都紅了:「啊,東哥,你是說……」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我什麼都沒說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使勁點頭:「我懂我懂。」

    他興沖沖轉身想走。

    昌東又叫住他:「肥唐,阿禾的叔伯沒出事還好,如果真出了事,她們斷糧是遲早的,到時候照樣沒活路……留兩口米,兩塊肉,能供他們活多久?我看你西姐的那幾個字,你還是一併送過去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愣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昌東轉身上車,葉流西懶懶窩在副駕上,沒個正形,說:「我有一個問題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說。」

    她眯著眼睛看擋風玻璃,外頭一條小道,幾處彎轉,就可以出村了。

    「為什麼現在的男人,心都這麼軟呢?心軟死得快,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心軟不是件很有福分的事嗎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轉頭看他:「哈?」

    「很少人天生菩薩心腸,大多數人,餓得半死的時候,不會想分你口糧,被折辱欺負,第一反應以血還血,得了愛,才想分享愛,還能心軟,說明至少在某些方面,是被人善待的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慢慢扣上安全帶。

    她覺得自己最近也有點心軟。

    ----

    車子終於駛離荒村。

    昌東開得很慢,剛補好的輪胎,比一切都金貴,不敢瞎造。

    肥唐伸著腦袋偷瞄車子的後視鏡,看到阿禾倚著半塌的牆,越來越小。

    他把小半口袋的米塞到櫥櫃下頭,順帶踢進去一些蘿蔔土豆,偷偷跟阿禾說的時候,阿禾眼圈一下子紅了,然後低頭擦眼睛,說:「謝謝你啊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看到她脖子上幾道半結痂的血道子,還沒全好,心裡怪過意不去的,忽然覺得昌東說得對,口糧能管幾頓啊,授之以魚,真的不如授之以漁。

    於是一個忍不住,說了很多,譬如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人得自己求活路,躲災,就會永遠怕災,得迎難而上,與災共舞,變強並不難,只分三步走……

    也不知道阿禾聽進去沒有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荒村之外,又是無盡戈壁,偶爾見到沙山,沒有參照物,沒有指向,沒有gps,只能憑掛在半天的太陽辨東西,肥唐腦袋倚著車窗,先還睜著眼看風景,後來眼皮一個勁往一起黏,不知不覺就睡著了。

    也不知睡了多久,恍惚中,似乎聽到丁柳焦急的聲音:

    ----「沒有嗎?」

    ----「還沒有嗎?」

    肥唐迷迷糊糊睜眼,看到正前方一輪西墜的太陽,暗紅色,已經被收了光澤,幾乎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。

    周圍很靜,能聽到車胎碾過地面的聲音,還有飛在盤護板的飛沙聲,一撥又一撥,像有人在掃地。

    臥槽,他一下子清醒了,睡意全無,脫口說了句:「還沒有嗎?那個紅花樹?」

    丁柳惱火:「沒有!一路都沒看見一棵,是不是老簽他們誆我們?」

    昌東回了句:「這個倒不怪他們,紅花樹本來也不多,荒野沒參照,很難完全走直線,車輪只要稍微打偏,就會偏很遠下去,而且車速比走路快多了,不留心的話,錯過了很正常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有點慌,如果是人架子再來,他倒也不怕,怕的是一切未知,只能腦補,越補越驚惶。

    天漸漸黑了。

    這黑反而叫人認命,丁柳心裡毛毛的:「西姐,咱們是不是得拿好傢夥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嗯了一聲:「總比兩手空空強。」

    高深從車后座底下翻出工兵鏟,分了肥唐一把,丁柳有點羨慕:因為子彈供不上,槍在這兒,反而不是很實用,她最喜歡葉流西的刀,琢磨著到了市集,怎麼著也要搞一把……

    車身驟然一停。

    肥唐頭皮發麻,差點就把工兵鏟掄起來了:「怎麼了?」

    昌東指前方。

    隔得太遠,看不大清,只知道那裡有一團瑩瑩的暖紅色。

    丁柳喃喃:「像個燈籠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蛇妖故事。

    說是天全黑的時候,天上出現兩盞紅瑩瑩的燈籠,還有一道長梯,人們紛紛傳說那是天梯,順著爬上去,可以成仙。

    但其實,那燈籠是蛇眼,天梯是長長的蛇信子,爬上去的人,其實是被吃掉了。

    他咽了口唾沫:「東哥,我看那是嘴,你得穩一點啊,哎,東哥,別……別呀……」

    昌東踩下油門:「我就沒見過發光的嘴。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終於駛近了。

    肥唐看得清楚,居然是一棵紅花樹,但是滿樹彤花,瑩瑩生光。

    樹底下站了個老乞丐,一身邋遢,腰帶上倒吊一隻公雞,左手拎了個箱子,昌東停車的時候,那老乞丐右手往外撒了把米,那隻公雞立刻雙翅撲騰著半空啄食,但雞爪始終綁在腰帶上,飛不出去。

    昌東撳下車窗。

    老乞丐朝他咧嘴一笑:「你們也錯過了點,過來住夜店啊?」

    第52章 蠍眼

    昌東回答:「是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小兄弟怎麼稱呼啊?」

    這人全身破落,但深夜站在孤樹下,也沒見慌張害怕,昌東覺得他有些來頭,於是答得也客氣:「昌東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,我叫李金鰲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盯著地上看:剛剛李金鰲往外撒米,公雞撲騰著啄食,按理說,地上怎麼著也該落個十粒八粒。

    居然一粒米都沒有,而那雞,啄完了米之後,眼皮微闔,像是流水線上倒掛待宰,入定般一動不動。

    李金鰲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,語氣里有幾分自得:「我這雞,可不是一般貨色……幾位夜裡趕路,都不帶只公雞辟邪啊?」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走得匆忙,沒顧上。」

    李金鰲倒挺理解:「能開鐵皮車的,是看不上這個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有點頭疼:都說財不露白,現在看來,開車上路,簡直像是把鈔票一張張貼滿衣服,邊上還配台吹風機,時刻製造聲響效果,唯恐別人注意不到。

    丁柳在后座坐不住了,聲音壓得很低:「東哥,你這麼聊天,不怕把人悶死啊,要是讓你看我歌廳的場子,客人早走光了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知趣地往邊上讓了讓,葉流西衝著丁柳示意了一下車外頭。

    丁柳有心要露一手,腳往后座上一踩,小腹壓住昌東的頭枕保持平衡,腦袋從車窗里探出去,笑容可掬:「鰲叔好啊。」

    整個人跟一條橫架的魚似的,高深不得不拽住她腳踝,以防她突然重心不穩,從車窗口竄溜出去。

    這聲「叔」叫得真中聽,李金鰲笑呵呵的:「是小姑娘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叫我小柳兒好了,叔你膽子真大,我都沒住過夜店,我東哥老嚇我,說夜店可怕得很呢。」

    說著,一肘搗在昌東肩膀上,昌東咳了兩聲,壓低聲音:「別太誇張啊。」

    看丁柳笑得鮮甜水嫩的,李金鰲語氣里不覺就多了點愛護:「你哥也沒說錯,紅花樹夜店,是要亂一點,人來住,其它的……也會來住。」

    丁柳瞪大眼睛:「這也行?出事了怎麼辦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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