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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    老簽沒吭聲,薯條有點害怕,一直往阿禾身後縮,阿禾又窘又愧,死死咬住嘴唇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說:「不說啊?」

    她忽然欠身,一把抓住阿禾盤著的髮髻,把她的臉摁向火堆里。

    阿禾尖聲驚叫,肥唐嚇了一跳,居然下意識拽抱住阿禾,大叫:「西姐,不能這樣吧?」

    踢兩腳踹兩腳他都能接受,但這燒人的臉,太殘忍了啊!

    混亂中,老簽大叫:「不關她們的事,我的主意!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變抓為推,把阿禾往邊上一搡,又坐回凳子上:「那說說,怎麼想的啊?」

    阿禾癱在地上,滿臉的淚,不敢哭出聲,老簽嘴唇囁嚅著:「世……世道不好,丫頭的叔伯,走好多天了,估計是出了事,我們東……東西不多,都不知道怎麼捱下去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你們的東西,都是市集上緊……緊俏的,車身上那些玩意兒,更……更搶手,我就想著……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打斷他:「胃口不小,但就憑你們,就算吞了這些東西,守得住嗎?沒那個能耐,抱著個寶,是福是禍都難說吧。」

    不知道老簽是什麼想法,肥唐在邊上,忽然面紅耳赤,想起自己惦記過獸首瑪瑙,一陣心虛。

    「不是說人架子半夜才出窩嗎?」

    老簽瑟縮了一下:「是沒錯,人架子不喜歡白天,但是有大沙暴的時候,沙子把天都遮了,它們也可能會跟著沙暴走,我也是賭一把……」

    那時候,他找了個藉口把阿禾和薯條支進地窖,自己一直守著窖口,聽到有變故,馬上堵上了擋板,哪知道事與願違。

    前後都理順了,但截至目前,只見到這三個「關內人」,無數的話還要從他們嘴裡掏,一時也不方便把他們怎麼樣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笑:「既然是賭一把,就該知道輸了是什麼結果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指地窖口:「地方和東西,現在都是我的。」

    阿禾頭皮發炸,鼓起勇氣問了句:「你是要趕我們走嗎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奇道:「我像這麼好脾氣的人嗎?我只是還沒想好,怎麼處理你們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指向一院子的狼藉:「首先,這清理善後,不用我做吧?」

    老簽心裡一寬,覺得既然需要他們做事,那這命,暫時是保住了。

    他吸吸鼻子,環視了一下周圍,儘量表現得賣力:「人架子的屍體,得燒了,留著有味兒,會招來更多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問他:「不能埋了嗎?」

    「不能,人架子就是從雅丹土包里鑽出來的,埋回去了,後患無窮。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不知不覺,沙暴過境,天色漸漸透出淺黃。

    薯條在清理院子,阿禾和老簽合力,把人架子一個個拖出院外,拖到孔央的時候,昌東說了句:「別動。」

    老簽為難:「這個……不能留的……」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我沒聾,聽見了。」

    他站起來,俯身抱起孔央的屍體,出了院子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沒跟,她爬上屋頂,盤腿坐下,這裡視野一覽無餘,漫天沙霧間,一小片綠洲,像四面荒蕪的島。

    她能清楚看到昌東忙進忙出,在做些什麼。

    他選了坡下的背風面,拿工兵鏟挖出一個墓穴來。

    劈砍下很多樹枝、灌木,在穴底鋪出墊架,把孔央放上去之後,又拿糙枝覆蓋住。

    往屍身上淋了汽油。

    火頭驀地竄起,帶濃煙,昌東的身影在火光下模糊而又變形,又像是一點點融得更加高瘦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葉流西翻下屋頂,進到地窖。

    肥唐他們正互相幫忙,或是擦酒精,或是包紮----剛剛打鬥正酣時沒覺得,緩過來之後才發現擦、剮、蹭、腫,沒人不掛彩,面對面看都覺得可笑,但因為同舟共濟的經歷,又倍感親切。

    見葉流西進來,丁柳很親熱地叫她:「西姐。」

    「老待在這也不是辦法,我們是不是得想辦法出去啊?這裡奇奇怪怪的,我會幫你們跟我乾爹說話的……東哥什麼時候能把車子修好?沒車子我們哪都去不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說:「先待著,出發的話,過幾天再說。」

    丁柳愣了一下:「為什麼啊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沒吭聲,她走到物資堆放的地方,那裡有昌東的皮影戲箱----或許是老簽他們看著好奇,又或許是薯條覺得好玩,箱蓋敞開,被翻得亂七八糟,很多鑿刀散落地上。

    她一樣樣撿起來,放回箱子裡。

    然後回答丁柳:「因為我累了。」

    第49章 荒村

    這一晚,昌東沒有下地窖睡,葉流西讓肥唐把皮影戲箱送上去,順便把老簽三個人的鋪蓋卷也扔上去。

    有時候,男人的心比女人軟,肥唐居然為難了一下,吭吭哧哧:「西姐,萬一人架子再來,這老弱婦孺的……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看出來了,肥唐的壞心眼僅限於坑蒙拐騙,只要不流血不傷人,半個香港他都敢貪,但一旦動真格的,他就懵了。

    丁柳圓瞪了眼,說:「老弱婦孺怎麼了,做了不要臉的事,活該得點報應。再說了,東哥不也在上面嗎?東哥能睡,他們不能?嬌貴給誰看呢?」

    倒也是,再說下去顯得自己立場不正確,肥唐抱提著東西走了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斜乜了丁柳一眼:「小柳兒說話挺中聽的啊。」

    丁柳得了葉流西誇獎,心花怒放,她打小混場子、打群架,就喜歡行事狠辣不黏糯的人物,覺得給這樣的人當狗腿子也光榮。

    既然被誇「說話中聽」,她就繼續說。

    「單留那三個人在外頭,我還怕呢,萬一又搞出什麼事來----有東哥看著也挺好的,他們不敢亂來,我們也睡個好覺。」

    她舒舒服服躺下去:「西姐,你既然累了,也早點休息。」

    ----

    葉流西睡不著。

    肥唐回來的時候跟她說,昌東沒跟他講話,拿出皮子就上手刻了----這程序不對,昌東之前跟她說過,皮子刻之前,最好燜一下,把皮子和熱毛巾一起送進塑膠袋裡扎口,皮子被熱氣燜軟了,才方便下刀。

    怎麼能拿出來就上手呢,尖刀對硬皮,一刀刀都是互相折磨,人也辛苦。

    後半夜,地窖里的呼吸聲沉緩勻長,葉流西翻身向外,看到身側空鋪位上,那個被她拽歪的蓋毯。

    她把蓋毯拖過來,拿手指一下下戳,把歪出的地方一點點戳回去,又戳成形似方正的豆腐塊。

    ----

    第二天,算是原地休整,是人就得吃飯,肥唐被派去管後勤,阿禾她們都歸他指使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說:「我管你是打是罵,總之到點飯就得端上來。」

    又吩咐所有人不許打擾昌東:「就當他不存在好了,飯照送,吃不吃隨他,他講話就跟他說,他不講你們就別唧歪。」

    丁柳問她:「為什麼啊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嫣然一笑:「我就不說,急死你。」

    這話也就只能暫時敷衍,誰也不是傻子,昌東給孔央起了墳,人又大反常態,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到。

    吃飯時,肥唐跟丁柳湊在一起嘀咕,兩人昨晚合作得好,丁柳打翻一個,肥唐就過去砸趴一個,戰鬥情誼迅速拉近雙方關係。

    丁柳:「聽說別的人架子都燒了,只這個單獨燒的,燒了之後還有墳,為什麼?就因為她是個女的?」

    肥唐說:「我也不知道,昨天肯定還出了別的事,不然我東哥不會那樣。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高深坐在邊上,悶頭喝著米粥,偶爾看一眼肥唐,他不嫉妒,就是羨慕:明明起初,他跟小柳兒最熟,可現在,她對誰都一團親熱,只他像個外人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沒去看昌東,她知道他就在半塌的一間偏房裡,沉默地刻皮影,但她不去看,看了也做不了什麼,她覺得自己天生不會說安慰的話。

    她提著刀,帶了瓶礦泉水,把老簽叫出院子,一路走,走到沙棗樹下,然後坐倒。

    樹下有塊半突的石頭,葉流西擰開礦泉水,往石面上倒了點,開始磨刀。

    老簽面色慘白,雙腿如抖篩,看婆娑大樹,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血濺當場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磨到中途,說:「坐吧,我昨天跟人架子打架,渾身酸疼,今天很累……看得出來我累嗎?」

    老簽不知道該怎麼答。

    「我一累,就不喜歡說話,但又特別喜歡聽別人講話,這樣,咱們來玩個遊戲,你說,我聽。我只問一句,你就要把相關的都說出來,不要讓我再提問,我問一次,你就減一分。」

    老簽瞥了眼刀刃,後頸掠過一線涼意:減分減得多了會怎樣?腦袋跟身子分家嗎?

    「別慌,問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,但同一件事,不同人說出來,味道不一樣……這人架子,是單這裡有呢,還是哪都有?」

    老簽馬上答:「單這裡有!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抬了下眼皮。

    老簽醒悟:她說了「不喜歡說話」,那就表示,他要多多地講,事無巨細,講得越多,才越合她心意。

    他急急開口:「因為眼冢只在這一帶出沒,這一帶的雅丹跟別處都不一樣,是白撲撲的顏色,鹽分多,眼冢喜歡舔這個味道……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心裡一動。

    這也就是說,關內的地形地貌,跟關外是相似的。

    難怪這麼快遭遇孔央,那張照片,昌東只看一眼,就認出是在白龍堆,這判斷是沒錯的----唯一的失誤在於,照片上的白龍堆,並非存在於現實世界,還需要過一道門。

    她說:「那先講眼冢。」

    老簽腦袋裡嗡了一聲:扣1分了。

    他定了定神,搜腸刮肚:「眼冢,是傳說里的妖,這妖大部分時候,都是沉睡的,睡的時間不定,有時幾十年,有時上百年,所以雖然這地方鬧過眼冢,但還會有人住,因為你鬧不准它什麼時候醒,萬一運氣好,一輩子都不會遇上。」

    「長得跟人一樣,但它的一隻眼睛,是可以吃人的,以眼為冢,相當於是個亂葬場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一開始,它裝作是村子裡的外來人住下,但漸漸的,村里人就越來越少,找不到血、找不到骨頭,就是一天天少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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