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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    「最大的風,是從前頭來的。」

    前頭是20餘米高的雅丹,按照以往的紮營原則,那該是擋風的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的心猛跳起來,說了句:「抓穩了。」

    她踩下油門。

    車光映處,矗立的雅丹土台如同迅速撲車的巨獸,丁柳尖叫起來:「幹什麼!你這是自殺!自……」

    來不及去拉葉流西了,丁柳驚恐地瞪大眼睛,只覺得全身的血直衝上臉----

    預想中的的碰撞沒有發生,車子狂飆不停,直到忽然有個人影直撲到車前,被撞飛出去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猛然剎車。

    風聲消失了,一時間也辨不清周遭是個什麼環境,一車的人驚魂不定,滯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解開安全帶:「我剛好像撞到人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伸手去開車門,昌東一把抓住她的手,低聲說了句:「先別。」

    他關掉車燈。

    外頭一片漆黑。

    車頂傳來哧拉的聲音,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,過了會,那個東西壁虎樣爬到昌東一側的車窗上,精瘦,碩大的頭顱生硬地吱呀轉著,按在窗上的手,如同醫院放she科cr膠片拍出的手骨,指節森然。

    第44章 荒村

    車裡死一樣靜,連呼吸都屏住了。

    那個東西還在爬,從側窗爬上了車前的擋風玻璃,手足拖過的地方,留下粘液似的拖痕。

    這個角度看,是個人形,卻分外瘦,像是骷髏上裹了層皮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的聲音低得像耳語:「我們都不動,它會自己離開嗎?」

    昌東低聲回答:「試試看吧。」

    肥唐聽到自己牙齒磕碰的打顫聲,怕遭人嫌,趕緊死咬牙關,身邊的丁柳窸窸窣窣,在挎包里掏著什麼,高深低聲問了句:「找什麼?」

    「乾爹給的,槍。」

    原來有槍啊,肥唐安心些了。

    昌東回頭,吩咐了句:「別開,你不知道外頭這東西有多少,萬一傷了車,又引來更多的,就麻煩了。」

    日!還會有更多?肥唐手心都出汗了。

    就在這個時候,那個東西忽然抬起頭,再然後,頭如擺錘,向著擋風玻璃狠狠砸過來。

    昌東吼:「開車!」

    車燈剎那全亮,葉流西油門踩到底,車身直飈出去,那東西嗷嗚一聲,先撞上擋風玻璃,又從車前蓋上滾翻下去,肥唐一聲痛快的「去他媽的」還沒出喉,就見一隻枯手從車前抓出,那東西又翻上來了,整個身子似乎粘在車前蓋上,左甩右甩,就是甩不出去,而且還不斷往上爬,爬到近前時,驀地抬頭。

    正面相對,獠牙森森,尖利的牙齒間浸血色,還在不斷往下滴涎水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大罵:「操。」

    煩躁之下顧此失彼,對付不了這玩意又沒法專心看路,前方突然又有黑影,她急打方向盤,昌東側身扶住方向盤,說:「我來開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鬆開手,兩人在疾馳搖擺的車上快速換座,昌東這頭剛坐定,她已經抽出刀,一把撳下車窗,手抓住防撞杆,半個身子探出去。

    那東西似乎察覺了,猛然轉頭,速度極快,向著側面急速撲爬。

    昌東猛打方向盤,吼:「抓住她!」

    高深、丁柳和肥唐居然同時聽懂了,說時遲那時快,三人幾乎是一起往前撲,高深抱住了葉流西的腿,肥唐來不及反應,抱住了高深的腰,丁柳撲了個空,又跌回到后座。

    車身猛甩,那東西抓攀不穩,葉流西正被晃得暈眩,忽然看見一隻枯手就在眼前,想也不想,一刀劈斬,瞬間又被拽回車裡。

    丁柳急回頭看,那東西砸滾在地上,車速不停,很快落在背後看不見了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車子急速向前,車裡一片靜,眼前人疊人,人抱人,好生滑稽,丁柳一個忍不住,噗嗤一聲笑出來。

    笑聲里,幾個人各歸各位,車窗外,靠近後視鏡的地方,兀自粘著一隻斷手,隨著車身的晃動顫顫巍巍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拿刀背將斷手砸落,然後撳上窗。

    車外歸於寧靜,車光照處,是看不到盡頭的戈壁灘。

    昌東再開了一段之後,停車。

    幾個人或歪或靠,都不想說話,過了會,丁柳問:「吃糖嗎?」

    她拆了袋彩虹糖,每個人分了兩顆,葉流西正嫌嘴裡沒味道,糖送進來抿住,甜酸氣直衝腦門。

    昌東說她:「太魯莽了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翻他白眼:「本能反應……還說呢,差點把我腰給甩斷了。」

    丁柳問:「那是什麼東西啊?」

    又不安地回望:「不會跟上來吧?」

    肥唐腦袋倚著車窗,目光呆滯,喃喃說:「不知道。」

    高深突然想到什麼:「咱們還在白龍堆嗎?」

    ----

    顯然不在了,否則以剛剛的直闖狂飆,形同自殺,早撞上無處不在的雅丹土台了。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可能已經進關了。」

    剛進來就吃了一記下馬威,也不知道那東西什麼來歷,肥唐反應過來:「那……東哥,那個門呢?」

    昌東留心了一下車外的動靜,確信沒什麼異樣,打開車門下車。

    不知道門在哪,四面都是粗砂礫石的荒漠,很遠的地方有起伏的戈壁山,山頂尖上蹭著一牙月,邊上有稀淡的雲擁靠,驚險之後,心裡居然生出無限溫柔意味來。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暫時找不到門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先原地休息,我檢一下車。待會先找路,有水就有綠洲,有綠洲就會有人。」

    如果關內真的有活人的話,只能住在綠洲附近。

    沒人有異議,這裡四面平,有異動的話會看得很清楚,高深爬上車頂,主動放哨。

    昌東檢查車子,車子最怕這樣飈闖,加上那東西從車底爬到車身,不檢一遍不放心。

    丁柳倚著車屁股抽菸,有風吹來,辱白的煙氣裊裊飄到高處,高深看見了,悄悄拿手去攏,攥緊了送到面前,除了味道,什麼都沒有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拿手電照自己的刀,西瓜刀終究是切西瓜的,砍不了別的硬物,那一刀過後,刀刃都卷了邊。

    她往外走了幾步,想找塊石頭來磨,可惜滿地都是土疙瘩,不由心生憋悶,一腳踢飛兩塊。

    身後傳來腳步聲,是肥唐囁嚅的聲音:「西姐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從地上撿起塊骰子大小的石塊,生硬地去磨卷了邊的刃:「知道你想回去,但現在我也找不到門。你放心好了,真有危險,我會儘量顧著你的。」

    她不作擔保,只說儘量----世事難料,給別人給自己,都得留點餘地。

    肥唐說:「不是,西姐,其實我也不傻。剛那種情況,再多來幾隻,你們顧自己都來不及,哪還有精力顧我啊,換了我,也先顧我自己啊,我懂的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有點意外,她一屈指,把那塊不頂事的小石塊彈出老遠:「那找我幹嘛?」

    肥唐耷拉著腦袋,蔫蔫說了句:「不想死,又不知道該怎麼辦,想變強,也來不及了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說:「怎麼會,就三步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檢好車子,過來招呼兩人上車,恰聽到這番對答,不由停下,想聽聽怎麼個三步法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像個洗腦的,說:「首先,心理上要覺得自己很強。」

    「管你是不是弱雞,你都要認為自己很強,不管別人怎麼看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覺得,葉流西從心理上,一定覺得自己很有錢。

    「其次,裝。哪怕你不強,你也要裝出氣勢來。雖然你不能打,真得逼上梁山,抱著頭等人打嗎?你也要吼、撕、掐、抓、踹,兩軍對陣為什麼要比擂鼓,聲勢可以嚇走人,懂嗎?再說了,真打不過,抓他一臉血道道也好。」

    「第三,真強,就三步。」她拍拍肥唐的肩膀,「你至少能速成兩步,強不到一百,也能強六十呢。」

    她提著刀往回走,一抬頭看見昌東:「幹嘛?」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沒什麼……我挺服氣的。」

    ----

    再次開車出發,昌東目的很明確,儘量往紅柳、駱駝刺多的地方走。

    沙漠裡斷水的旅人,有個找水的秘訣,就是從紅柳根處往下挖,往往能挖出水來,這就說明底下有暗河,而暗河,都是由明的水道而來。

    一路行進,倒還順利,中途路過一小片胡楊林,昌東打著手電下車去看,胡楊樹枝椏雖然光禿,但是樹底下積了不少黃葉,一算時間,關內關外如果季節相同,現在也的確是胡楊落葉的時候。

    這些樹有水供養,是活的,看來大方向沒錯。

    又開了了一段,葉流西忽然指向遠處:「看!」

    黑魆魆的一片,高低錯落不平,雖然辨不清是什麼,但一定不是樹。

    再往前些,昌東幾乎可以篤定,那是個村子。

    能看到屋子的輪廓,都是矮小的平頂,這是戈壁地區屋子的特點:無須排雨,還可以在屋頂晾曬東西。

    車子漸近,這村子不大,地勢高低不平,平地、坡上,都建有麥秸拌泥黃土夯牆的破屋,統共只十來間,有的門戶大開,有些已然半塌,車光掃過黑洞洞的村道、牆根叢生的兔兒條、還有村口一棵六七米高的沙棗樹。

    昌東把車子停到村口處,為了聽察動靜,暫時熄火。

    車子沒了聲響,周圍反而安靜得近乎可怕,這個村子,像是被人遺棄,雞狗都沒剩下一隻。

    丁柳低聲喃喃了句:「荒村啊。」

    高深想開車門,昌東說:「先別,不正常。」

    高深愣了一下:「怎麼說?」

    昌東指那棵沙棗樹,還有其它的灌木:「能長這些,說明這周圍自成生態,已經是個綠洲了。戈壁沙漠裡,綠洲太珍貴了,你想找活的東西,人也好,動物也好,只能在這。」

    但是,這裡安靜得……太異樣了。

    丁柳忽然想到什麼:「那剛剛那個怪東西,算活的嗎?它會不會……也奔這兒來?」

    肥唐看一座座黑漆漆的屋子,頭皮發跳:「又說不定……已經藏在屋裡了呢?」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那東西,好像沒這個智商,有這種智商的話,就不會往行駛的車上撲了。」

    他觀察了一下村子,指了指半坡上一間看起來大而齊整的:「我們得先找地方歇腳,定下來再說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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