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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昌東關掉手台。
「我說,你聽,不用看我,看路就好。」
葉流西斜乜他一眼:「我沒準備看你。」
這路景單調,一成不變,看多了讓人想打瞌睡,有人聊個天挺好,提神。
「我剛仔細想了想柳七說的,還有神棍講的……到了司馬道,可能還不算進了玉門關。」
葉流西點頭,她也有這感覺:「那司馬道算是什麼?」
昌東說:「古代想進個城,不是一推門就能進的,要爬金鑾殿,還得走幾十級台階。司馬道也許是進玉門關的必經之路,好比走廊、前院,說什麼都好,總之是個界定模糊的過渡地帶。」
「記不記得,肥唐上網搜過,有個偷拍你背影的自駕車司機,半夜上廁所的時候,也被莫名其妙推了一下----按照時間推算,恰好是在你開著貨車經過之後。」
葉流西有點回過味來了:「也就是說,他之所以遇到怪事,是因為我在附近?」
昌東點頭:「確切地說,是因為你打開了風頭……我們假設你每次進關,都要經歷血、風頭、沙暴、司馬道這幾道固定的程序。」
「血的味道在於吸引或者召喚,類似於叩門。」
「風頭生出沙暴……你注意到沒有,哪怕你是白天流的血,沙暴也是晚上才發生,這其實是障眼法,黑夜的沙暴里,人很難看清,丟了人、丟了車、迷失了方向、發生了怪事,都好解釋。」
「那個鬼駝隊,在胡商的眼皮子底下,一晃就沒了----可不可以解釋為,風沙太大,那個胡商迷了下眼,或者低了下頭,只這瞬間功夫,駝隊進了關門?」
「再說回玉門關,上次我們聊過,玉門關出現的時候,覆蓋了現實世界的某些區域,類似兩張膠片疊合在一起,難保有些人恰好就處在這個敏感的區域裡,比如那個自駕車司機,再比如恰好和你一起紮營的我們。」
葉流西忽然想到了什麼:「肥唐被觸手拖拽,那個司機被推,還有喬美娜的車門被拽開……」
昌東嗯了一聲:「像不像是某種保障機制,驅趕那些誤入的人,讓他們害怕、離開,甚至口口相傳,提醒後來人避開這些詭異的地方?」
像,肥唐被嚇得屁滾尿流,隔天早上就想跑,只不過沒找到路而已。
昌東沉吟:「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關門在哪,不過可以確定,如果以關門為中心的話,我們的營地在外圍,因為那裡只是偶爾發生怪事,並不激烈;而司馬道已經算是重要區域,那裡埋著皮影棺,還出現過奇怪的眼睛,只攻擊我,不攻擊你。」
葉流西笑:「因為我是關內人吧,不管是觸手還是眼睛,都對我網開一面。」
昌東不置可否:「還不能下斷言,神棍說了,設置關口的用意是『隔絕』,歌謠里也說『出關一步血流干』,截止目前,關內出來的人,我們只知道皮影人……如果你真的是關內人,一定也很特殊。」
葉流西說:「不一定啊,也許我是進化過的皮影人呢,今晚睡覺,我准許你看我,摸也可以----幫我看看,我是不是也成了衣服里硬紙板的牛皮人,眼珠子還會轉。」
昌東說:「你應該不是。」
葉流西瞥他:「為什麼?」
「皮影人不吃不喝還有錢,為人低調又內向,你哪條都對不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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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,車近白龍堆,補給車確認了物資接收點的位置之後,掉頭折返。
昌東帶隊,循著早已雜亂的轍印,又進白龍堆腹地。
丁柳第一次看到灰白色的魔鬼城,覺得滿目莽莽蒼蒼,分外新奇,忙著自拍,拍完又跟高深發脾氣:「怎麼沒信號?發不了朋友圈,隨身wifi呢,也用不了嗎?」
葉流西覺得,高深真是上輩子欠丁柳的,陪著小心,再怎麼被訓斥都默默消化。
肥唐則多少有點戰戰兢兢,昌東不想他這麼提心弔膽,覷了個空子把他拽到一邊:「不會有事的,出事前我會通知你。」
肥唐瞪大眼睛:「東哥,這都能提前知道?」
昌東嗯了一聲:「還有,你儘量待在營地吧,這裡比較安全,不用跟我們出去。」
肥唐瞥了一眼丁柳那邊:「那兩個呢,會跟你們出去嗎?」
昌東默認。
當然會,她們是「資方」代表,又存心生事,必然亦步亦趨,很難甩脫。
「那……我一人留營地啊?」
沒兩全的法子,昌東不想多說:「你自己選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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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輛車,雖然離得近,但涇渭分明兩撥人:昌東這邊撿石塊壘火台生火做飯的時候,那頭在吃餅乾、牛肉乾、喝啤酒,不說還以為來郊遊的。
吃完飯,肥唐坐在營地燈邊看書,他事先知道進來會無聊,特意帶了幾本,密切結合這一趟的需要,什麼《中國古代金銀首飾》、《民間服飾》、《漢唐西域與中國文明》。
昌東照例打開皮影戲箱,給已經綴結好的皮影人裝杆,這算是最後一道工序,裝畢一挺杆,這皮影人才算是活了。
眼角餘光瞥到葉流西過來,就知道勢必又要被她挖苦。
果然。
「為什麼都是皮影人,剛剛那個杆裝在脖子後面,這個要裝在胸後面?」
昌東耐心解釋:「這個是旦角,杆裝在胸後面,胸線會挺,更好看,但那個是生角,裝在脖子後面,昂頭,比較精神……」
「都什麼人,就喜歡看女人挺胸。」
昌東:「……因為男人挺胸不好看。」
葉流西忽然瞥到不遠處的丁柳:低著頭,像在玩手機遊戲,但總忍不住看這頭。
她湊近昌東:「我在這,小妹妹不好意思過來,我給你們挪地方。」
她拍拍屁股起身,轉場去肥唐那待著,肥唐有點怵她,看書看得更認真了,全身上下都散發著「我正在努力求知」的光芒----
唯恐她挑自己的刺。
昌東沒吭聲,繼續忙自己的。
過了會,丁柳果然過來了,拿著洗漱杯,頭髮隨意地用抓夾夾起,臉頰邊掛下幾縷,問昌東:「可以借點熱水嗎?涼水洗太冷了。」
怯生生的,禮數周到,小姑娘家,戲也挺多。
昌東起身,倒了熱水給他,丁柳道了謝,又走了。
肥唐看書看得眼澀,一抬眼看到這一幕,說:「呦,又換造型了。」
葉流西斜了他一眼:「印象挺深刻啊。」
「是啊,前後有反差,容易吸引人注意,開始狂野,然後學生妹,現在挺可愛的,其實西姐,你也應該……」
葉流西陰惻惻的:「應該什麼?」
肥唐終於意識到說漏嘴,舌頭有點擼不平了:「換……換點造型,會讓人耳……耳目一新……」
葉流西說:「我不用換造型,我虧就虧在長得美,換任何造型,人家都只會看到美,懂嗎?」
肥唐不敢說話,過了會抓牙杯:「西……西姐,我出去洗漱了。」
她說什麼就是什麼,她是全國三屆武術冠軍,她美,西安還有文物鑑定評估委員會。
葉流西瞪著肥唐走遠,目光收回,看到昌東過來,手裡還拿著抽血針頭和膠管。
媽的,又來抽她血,非得刁難他一下……
昌東忽然扔了什麼過來,葉流西抄手撈住,送到眼前一看,是單粒裝的和田紅棗,個頭有小雞蛋大,暗紅色的棗皮帶光,應該是新棗,賣相好看,不皺巴。
她眼皮微掀:「幹嘛?」
「給你補點血。」
葉流西撕開包裝,拿出來咬了一口,肉厚,瓷實,軟甜裡帶香。
於是把手遞給他。
第41章 司馬道
不疼,像被蚊子叮了一下,然後針管里血色鮮紅。
昌東只抽很少,很快拔出,似乎在斟酌著什麼,推閥很慢,一粒粒血珠自針頭泌出,滴落地上。
「流西,待會……幫我放倒那兩個人。」
葉流西瞥了一眼丁柳那頭:「為什麼?」
「怕他們出事,又嫌他們礙事。」
葉流西揭起蓋住針眼的棉球看,白色的棉球上,只染了一丁點血。
她說:「你總要出去的,到時候對柳七怎麼交代?人家給了錢,結果一進來,你就把他的人放倒了。」
不遠處有嘩嘩水聲,肥唐開了車載淋浴頭,但用得很省,只衝了臉,然後伸手抹掉水,臉上滴水,表情酣暢,被營地光一打,眼睫毛上掛的水珠都生出光暈來。
昌東往那裡瞥了一眼,略側了側身,把針管攏進袖口:「那你的意思?」
「要退出,也得是他們自己主動退出,咱們才不落口舌。要我說,就讓他們進,被嚇退了賴不了人。」
「再說了,丁柳幫柳七看了三年場子,沒點腦子膽色,做不來這事;高深被派來保護她,一定也不是弱雞,他們要是不怕,我們等於多了幫手,不是挺好嗎?」
聽著有點道理,昌東也覺得這樣比較周全,他伸手捏了捏眉心:「只是跟這樣的人結隊,有點煩。」
葉流西說:「哪能事事如你意啊,家庭和睦,父慈子孝,朋友個個兩肋插刀,情人長得漂亮還溫柔懂事,連臨時結隊的人都要忠肝義膽……你是有多大運氣?」
「你以往帶隊,隊友也不是個個都省心吧,總有刺頭的那種,難道個個都踢了不要?調教唄,單靠天上掉,幾時能掉來你滿意的……看肥唐,現在是不是比從前順眼多了?」
昌東看向肥唐。
肥唐正甩著手上的水過來,哼著小曲,心情不錯,一抬眼見到昌東看他,有點奇怪:「東哥,有事?」
昌東說:「要撒尿趕緊。」
肥唐瞬間意會,撒腿就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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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沙來的時候,兩頭都已經就寢了,為了方便空氣流通,昌東把貼近雅丹避風一側的車窗開了道口子,罩上天窗罩。
這樣一來,車內是不悶了,但沙粒的擊打聲清晰而密集,葉流西睡得不實,恍惚中覺得這聲音助眠,一個激靈醒過來,又覺得怪吵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