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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23:33 作者: 尾魚
    「但後兩次,你的血都滴在營地附近,我能不能假設,血的距離可以影響一些事,比如異象的激烈程度還有持續時間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反應過來:「你的意思是,在白龍堆的這兩次,異象的持續時間應該差不多?」

    按照24小時計,只要在這裡等到半夜,理論上可以看到眼前這個「玉門關」的消失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提醒他:「你確定嗎?掌勺可能看到過這個過程,然後他瘋了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如果我瘋了,你就不用管我了。我不喜歡給人添麻煩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想不明白:「你這個人,為什麼這麼執著?你想給孔央收屍,來也來過了,找也找過了,什麼玉門關、皮影棺,早超出你想像了,不會知難而退嗎?」

    換了普通人,知道事情不是人力可以左右,早打退堂鼓了。

    昌東問她:「退到哪去?」

    「回去重新開始啊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沉默。

    頓了頓說:「我小時候寫作文,有個強迫症,一段寫完了,一定要加個句號,才能另起一行。」

    「孔央這件事,我原本以為完結了,收屍只不過是個執念。你找到我之後,我才發覺可能沒完,到了這兒,才知道遠遠沒完。」

    「現在讓我退,我頭頂上會一輩子懸個問號,退回去不是重新開始,是沒完沒了折騰自己……還是自找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想重新開始得有誠意,就別在前頭留爛攤子,有個句號,也是對自己有個交代……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靜靜聽著,手下意識地把邊上的沙子捻攏成堆,又推倒撫平。

    昌東忽然說了句:「別動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一愣,昌東把她的手拿開,又撥開地上的浮沙。

    沙子掩蓋下的,是一個……胎印的凹陷轍紋。

    昌東心念一動,讓葉流西起來,自己用力將沙子旁撥,過了一會,轍紋更加明顯,胎印寬遠超一般小車,凹陷也更深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想說什麼,昌東已經先開口了:「全鋼絲子午線,貨車胎常用。」

    他撥開雅丹邊緣處最後一抔沙子。

    這個胎印直直碾入、消失在雅丹下方。

    昌東吩咐葉流西:「大貨車輪外胎間距兩米多,你往左,我往右,找另一道,除非是獨輪車,不然一定在這範圍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很快找到,兩人將這一大片的蓋沙都掃開。

    兩道車轍印,一道被雅丹土台壓在下方,另一道擦著土台外圍。

    這算什麼?一輛車,大半部分從雅丹土台里穿了過去?

    葉流西的心砰砰跳:「會是我開的那輛車嗎?」

    昌東提起手邊的鐵杴,砸向雅丹土台。

    咣啷一聲,這可不是沙土夯的。

    他看向葉流西:「很可能是,但你究竟怎麼做到的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忽然想到了什麼:「車轍印是在雅丹土台下的,沙土土台下呢,也有嗎?」

    ----

    兩個人一連試了三個沙土土台,手腳並用著掃踏開地上的沙子----

    沙土土台里有皮影棺,但土台下沒有車轍印。

    雅丹土台下有車轍印,但以它的成分和硬度,裡面應該沒有皮影棺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自己都糊塗了:「好端端的,我不會開車去沖雅丹啊,難道衝進雅丹土台,出來的時候是在另一個時空?」

    電影裡倒是有,《哈利波特》里,有個什麼幾分之幾的月台,撞進去了,就進入到魔法異世界。

    昌東提醒她:「車轍印在土台另一端延伸出來了,也就是說,你確實是『穿過』,而不是『衝進』。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惆悵極了。

    昌東看了她一眼:「怎麼了?你不是喜歡做個迷一樣的女人嗎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說:「我迷住別人就可以了,迷我自己有意思嗎?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天漸漸黑下來。

    白龍堆晝夜溫差大,加上有風,體感溫度更低,兩個人離著那個被鏟豁開的沙土土台不遠,儘量避在就近的雅丹土台後頭,還是沒法全然避過風頭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幾次拉昌東挪位置:「往這邊點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懷疑她是用自己來擋風:「你老拉我幹什麼?」

    「擋風。」

    昌東差點氣笑了,低頭看到她脖子都快縮到衣領里了,又有點心軟,身子側了側,儘量承儘可能多的風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一旦自己待得舒服了,就特別照顧同伴的精神文化生活。

    「昌東,我給你講個恐怖故事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用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還要等挺久的,不說點什麼,多無聊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不無聊。」

    他確實不無聊,一低頭,透過夜視風鏡,就能看到她無聊得發慌的樣子,一會拿手指摳身後的土台,一會兩手插進軟殼兜里,還有一次,歪了嘴吹臉頰邊拂下的頭髮。

    她一定會忍不住講話的,就像他刻皮子的時候,她一定要諷刺他兩句,她生就一副讓人想把她打死的性格,之所以至今還活著,他推測有兩個原因:一是因為她好看,二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打不過她。

    果然,又說話了。

    「昌東,如果你待會真嚇瘋了,我不會不管你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到時候我拿根繩把你拴著,我賣瓜,你就在邊上耍皮影,我烤串,你就給我扇火……你做不好我也不會說什麼,會耐心跟你溝通……」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我求你還是別管我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話音未落,葉流西忽然「咦」了一聲,右手下意識攥住他胳膊,聲音壓得很低:「你看!」

    昌東回頭。

    一縷細的沙柱,正自上而下,絲毫也沒有被風沙傾擾,簌簌灑落在那個沙土土台上。

    像是半空中有個大沙袋,底下泄了口,沙子正從那裡漏下來……

    昌東循著沙柱慢慢抬頭。

    灰黑混沌的天幕上,正有一隻眼睛緩緩睜開,沙子就從漸漸翕開的眼皮間傾瀉而下,揚揚不絕。

    第34章 司馬道

    如果只是天幕上撕開的一道罅fèng,昌東不會這麼毛骨悚然。

    但顯然不是,撕撐開的罅fèng之間,實在太像一個眼珠子了:它由深淺不同的沙黃和灰黃混成,帶詭異的微弱亮色,如同人的目珠自帶神采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低聲說:「好像是一隻眼睛,會有很多隻嗎?」

    她想像了一下頭頂的夜空布滿巨眼的場面,如果一同睜開,那實在……太瘮人了。

    昌東說:「只是像,不一定是,也可能只是一個漏口,和眼睛形似而已。」

    隔得有些遠,看不大清,葉流西看他:「靠近點看?」

    昌東點頭。

    兩人後背貼住雅丹土台,儘量輕地慢慢挪到視角更好的一面:這裡正對著沙土土台,那隻「眼」里的流沙正自土台頂端簌簌流下,掛過那個鏟豁開的口子,像簾洞前不息的瀑布。

    看了一會,葉流西驀地喉頭髮緊:「昌東,你看那個沙……」

    昌東看見了,那個露出一角的皮影棺像是對流沙有吸附力,本應自由下落的沙子在經過那個豁口時,忽然全部凹吸了進去,漸漸補堵上缺口……

    下落的沙子漸漸稀疏,眼前的明暗似乎有微妙的變化,昌東警覺地抬頭----

    那隻眼睛,本來是往下的,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皮翻起,那個眼珠,居然正直勾勾盯著他們!

    下一剎那,那眼珠子突然不見了。

    昌東直覺這絕不是閉上了眼,他一把推開葉流西,吼了句:「小心!」

    筆直的沙柱噴沖而來,堪堪擦過兩人,直擊在雅丹土台上。

    再抬眼,那眼睛已經瞬間明滅了一次,第二股沙柱向著昌東直衝而來。

    昌東就地翻滾避開。

    他大致摸清楚了:你以為這眼睛閉上,看不見它的時候,其實是因為有大量的沙子噴出來,雖然沙子這玩意沒什麼好可怕的,但出自那麼詭異的眼睛,他不想沾上半分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似乎也看出門道來了:「昌東,躲到雅丹後面去!」

    她的位置更靠近雅丹,昌東因為剛剛那一滾,反而離得遠:「你先,我馬上。」

    他盯著那隻眼睛看,在它又一次隱沒的剎那,疾步沖向雅丹----

    眼睛明滅的速度顯然更快了,傾斜的沙柱忽然封住前路,昌東身子急轉,幾步踏上雅丹台面,飛身從斜側落下,剛一落地,右腿小腿後側忽然一沉。

    有沙撲堆到他腿上了。

    昌東也不管它,抬腳就奔,整個人忽然失去重心,差點摔倒。

    他的右腿居然拔不出來!

    電光石火間,昌東一下子想明白了:這流沙確實跟普通的沙子不一樣,它一旦附著到有形的物體上,會很快澆築,如同膠夯的土台。

    抬眼看,剛直擊在雅丹土台上的那一股,現在已經凝起,像長出來的土瘤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不懂昌東怎麼突然站住了:「你怎麼不動啊?」

    「黏住了。」

    話音未落,又一股沙柱噴沖而來,昌東一條腿拔不出來,只能覷著來勢就地翻避,眼角餘光忽然瞥到葉流西,她提著刀斜衝進來……

    人有急智,昌東左腿使力,狠狠踹向圍堆住自己右腿的土堆,澆築的時間不長,尚未凝固得足夠堅實,居然讓他踹開了豁口。

    昌東瞬間得脫,撐地翻起。

    葉流西正衝到跟前,沒提防他居然站起來,收步不及,昌東只來得及摟住她腰,就被她帶翻了出去,好在兩人反應都奇快,一個就地翻滾,幾乎沒有先後,都竄躲進雅丹背面去了。

    剛才那幾下子,猝不及防,極快又極猛,兩人都氣喘不勻,甚至顧不上說話,儘量後背緊貼雅丹:那隻眼睛裡噴出的沙子好像只能走直線,「視線」既然拐不了彎,所藏的位置應該就是安全的死角。

    兩人都不動,心跳如鼓,一時間不敢再出去探看。

    也不知過了多久,風聲漸息。

    昌東低聲問葉流西:「你剛剛提著刀,出去幹什麼?」

    葉流西覺得他問的是廢話:「救你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知道你是救我,我就想問,那刀,是砍沙台的,還是砍我腿的?」

    以她想都不想就要拿越野車撞塌皮影棺土台的性子,昌東覺得有必要問個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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