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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03:04 作者: 玉胡蘆
楚鄒拭了拭破損的嘴角,一縷殷紅,真是個狠心的女人。那物事灼得他煎熬,頎長身軀驀地又傾扣住陸梨:「這天下,老二從七歲起便覷覦,可爺從來不稀罕。他既要,爺便把這勞心勞力的破事交給他又如何?爺巴不得能不管不顧,就只想要你,小麟子!」
可不是除了她別的都不稀罕嗎?打乾西四所里發現了一身雞屎色破褂子的她,魂也都跟著被她牽住了,這些年好的壞的、冷的熱的都被她瞧見,現時她卻要嫁作人婦了?
楚鄒薄唇蹭著陸梨的耳鬢,喑啞著嗓音祈求:「好陸梨,一年多了……再給爺一次,殺了你爺都無憾,求你好麼?」
可那就是對李仁允的不公平,一個既能包容自己與小柚子的男人,自己即便不愛,也不能任性辜負。
陸梨便咬咬牙,存心道:「太子殿下方才還問我,介不介意過去與你做的那些事。我介意,殿下這樣叫人覺著犯噁心。」
楚鄒動作一怔,不可置信地蹙起濃眉:「你說的什麼?那兩個字,再說一遍。」
陸梨重複:「我說覺著噁心,爺既為兄,為長,如何再對自個妹子做這般勾當。爺再把那個在我眼皮子底下杵,就不怕隆豐帝從陵墓下爬出來,叫你天打五雷轟?」
可她說起隆豐二字,語氣卻絲毫無有感情,壓根兒就不認隆豐是她的誰。
楚鄒想起陸梨少小愛憎分明的果決,忽而便氣餒道:「小麟子,為著成全你爺上那孤寡之位,你可真是不遺餘力。但爺對你的是噁心還是什麼,你自個兒心裡最清楚,甭在爺這裝聾子扮傻子說傷人話。」
陸梨臉紅不理,只當聽不懂他的意思。
楚鄒冷冷地撂下長袍,便將那欲望收斂。英俊的臉龐不掩受傷,走之前又不甘心地勾唇道:「你放心,想要的不就是報仇麼?爺成全了你就是。老二他既要作死,我也不攔阻,只這個局卻不能由他掌控,在這後宮裡,還需有個貴妃與江錦秀制衡。」
說著便繾綣地凝了陸梨一眼,轉身從前門出去了。後門留給陸梨。
果然對他不激怒便不得奏效。周遭頓然安靜下來,陸梨長長地舒了口氣,心裡卻又奇怪地漫開無盡空虛。
楚鄒去到春禧殿後的台階下,驀一抬頭,看到小榛子耷著曳撒沉默地站在那裡。
他便問他:「都聽到了?」
小榛子點頭。
楚鄒也不知道他是聽到了小喜子的對話,還是自己方才和陸梨的纏綿。反正也沒表露什麼,只吩咐道:「隔日爺尋藉口出宮一趟,你安排李魁英見見我。」
李魁英乃是當年宋岩做禁衛軍千戶時的手下,這些年一路提拔,已經升成羽林衛的頭子了。
小榛子答是,又問爺還有什麼吩咐。
楚鄒默思片刻,又想起一事:「陸展鵬那頭進展得如何?」
小榛子答說:「半年前就進京了,白蓮教舵主司馬楠看重了他的忠勇,收在名下做了義子。暗裡有打聽過陸梨的消息,聽說爺給他家裡平反了冤案,又有招安的意願,看那邊似也不反對。」
楚鄒就說:「那便也在中間周旋一面,就說爺想與他們做樁大生意。」
小榛子又答是,主僕二個一前一後穿過落雪出了咸安門。
楚鄒是在初六那天見到的小寶寶。初一祭天大典,直到初三都在前朝忙碌,一直忍著沒去關注這件事。
除夕夜楚恪提點過一回,見小四叔似乎沒上心,後來隔二天,又在腰帶上掛了個小木鈴,咕嚕咕嚕著在楚鄒跟前晃。
那小木鈴是啥?天欽元年八月秋老虎作祟,歪肩膀老太監陸安海把三個多月的小麟子藏起來,他去乾西四所找,兄弟三個在門外撕了一場架,把門板子給震榻了。裡頭蒼蠅子盯著發霉的破糕點嗡嗡亂飛,鬧鬼哩。母后在坤寧宮裡設法場,他手上搖著床底下撿到的木鈴鐺裝神仙,後來被老二偷走了,方卜廉課上還抖著跟自己擠眼示威。
楚鄒便問:「哪兒來的?」
楚恪嘟嘴巴:「吳老太監給的。」
宮牆下一代新人來了一代老人又去,當年冷酷威風的吳大掌事,現年也成別人口中的「吳老太監」了。這趟回來倒是奇怪,從來不愛與人交道的李嬤嬤與吳全有,兩個倒是跑得勤了。
楚鄒腦中靈光一閃,忽然試探:「是小柚子搖的麼?」
楚恪一緊張,沒應話,吧嗒著腳丫子自個玩兒去了。楚鄒就默默地存在了心底。
初六那天早上雪後初晴,他便獨自去了趟西六宮。僻靜的撫辰院外紅門輕掩,大約誰人剛出去,還未來得及關緊。他在甬巷上站了站,便推開門走進去。裡頭阿雲正在掃灑,看見他一襲玄色蟠龍袍站在那裡,緊張得連忙跪地磕頭。
楚鄒讓別打擾,兀自往後院走。
「嘛、嘛~」
「咔~~」
那後院左偏廂的門開著,正當中的羅漢榻上圍著木柵欄,人還未近,便聽見奶聲奶氣的嬰兒稚語。他心頭一緊,看見有個小奶娃正坐在裡頭,獨自撥著自己的羅漢木雕,大約八九個月大,穿著靛藍緞的小棉褂子,底下包著一團尿布,粉胖粉胖的,很是可愛討喜。
陽光打照在楚鄒頎長的身軀上,也像暈開了一層光芒,小天佑微一錯目,便被吸引了看過來。
那眉毛眼睛,鼻子和嘴巴,楚鄒一眼就能找見陸梨和自己的影子。他的心弦便震顫,內疚與自責,無可彌補的虧欠,便只是僵硬地站著,看得眼睛都不捨得眨。
小天佑愣愣地盯著外頭的陌生來客,那樣的年輕俊逸,鳳目中有憐愛,有深深眷戀,像爸爸。他就像是自來熟的,忽而扶著欄杆站起來,嗚嗚地伸出小手,想討楚鄒的抱。
楚鄒眼眶一澀,連忙幾步進去,兜著他抱起來,問:「可會叫爹嗎?」
「嘛、嘛……」小天佑卯著小嘴巴,口水星子都噗出來了。楚鄒忽而好笑,抓著他的小手在口中含了含,淡淡的奶香,要人的命了。他的嗓音便有些哽咽,齜牙道:「那丫頭果真是天下第一孬壞,愣生生把我爺兒倆拆開,欠爺的收拾。」
回去的路上,楚鄒便拐去了公主所。
尚服局送來了第一道工序的新娘喜服,叫陸梨試試尺寸合不合身。倘若是合身,便要交去繡工坊給繡娘們層層上花樣。
陸梨綰著垂鬟髻,簡單地插一株寶藍色的花簪,俏靈靈地站在銅鏡前。眉不畫自翠,唇不點自紅,美目盼兮,千嬌百媚。楚鄒站在外頭看著,陸梨側著臉也不曉得有沒有發現他。他瞧著她在裡頭兀自陶醉,明明滿心裡都是氣鬱,怎的精緻嘴角卻上揚了揚----
世間最口是心非莫過於此女,不是說和自己犯噁心麼,既噁心了做甚麼又生下來添堵?
第201章 『玖叄』上元春回(上)
楚鄒去撫辰院的那當口, 李嬤嬤恰巧出了院子, 楚鄒就沒讓阿雲說自己來過。
他是怎樣也沒料到,陸梨會在悄不覺的情況下,給自己生下來這麼個沉甸甸的小冤家。兜著小天佑在懷裡,胳膊腿子短短的, 軟乎乎的,他用手掌掂了掂腳丫子,小天佑就配合地晃一晃。
像是很著迷爹爹,仰著漂亮的小臉蛋「咕嘟嘟」地和楚鄒說話,楚鄒把他放回床上, 他立刻便蠕著腿爬過來, 生怕他離開。等到楚鄒走到後院門檻,就快要跨出去的那一刻, 忽然回頭一看,就聽見小天佑扶著木柵欄叫了一聲「吧、吧!」
鼓著小腮幫,口水星子又噴出來了, 叫了多少個「嘛、嘛」, 臨走好費盡才蹦出這麼一句,這是和那丫頭有多黏糊呢。
那一刻, 與陸梨少小長大的一幕幕便從楚鄒的腦海里迅速掠過, 他猜都不用猜就能知道,沒娘的陸梨有多寶貝這個兒子。那種當爹的感覺,便叫他的心底似有些什麼忽然間就變狠了。
阿雲不說,陸梨便蒙在鼓裡, 並不知道被楚鄒發現。因為不好往李嬤嬤那常跑,都是隔二隔三的去看一看。過個年她也十六了,與宋玉柔同齡,三公主楚湄也十四了,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,但是宋家那頭卻一直沒有什麼動靜。
滿京城的都知道宋家那小子緊著三公主,小時候好幾個世子惦記著楚湄的時候,宋玉柔是嘴上裝作最不屑的那一個,但在背地裡卻又是送烏龜送小零嘴、又是死皮白賴地蹭到她跟前礙眼,等到哥幾個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,楚湄已經只搭理他一個了。
聽說從過年起就在家裡裝病,一會兒不思飲食,一會兒又說怕是神佛得召我去出家了,出家了倒好,頭髮一剃誰也甭惦記。這是明里暗裡地逼著大人給自己去宮裡說親呢,他那心窩眼子彎彎繞繞,也就幾個最親的人能摸得透他。
施淑妃是在大年初四那天去找的楚昂。除了楚昂剛進宮繼位的那一年,淑妃因為熬不住太久的冷落主動喊了楚昂一次,這還是十六年後的頭一回。乾清宮的漢白玉台基上,楚昂看見她一襲藕色褙子信步款款過來,是頗有些意外的,眼神甚至有些受寵若驚的暖意。在正殿裡坐了一會,初七那天楚昂就招宋岩夫婦進宮了,宋岩留在乾清宮裡說話,楚妙帶著僕從去了淑妃的永和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