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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03:04 作者: 玉胡蘆
    好在皇四子楚鄒今次有先見之明, 從去年初冬起就已經派人不動聲色地修固了堤壩, 三月底又從水軍營房借調了數千袋沙石用以阻隔水患。因此雖然運河上波濤滾滾, 但河道兩側的莊稼卻仍然鬱鬱蔥蔥, 風雨無損。自他到赴江浙後, 因為拿捏了那十幾萬匹布的軟肋,間隔四年後更是歷練得喜怒不形於色, 多少讓一干官員有些意外, 卻又不得不忌憚, 因此連同官員的貪腐作風也都收斂了不少。一時間民間百姓一改對廢太子的成見, 紛紛作詩編曲傳頌楚鄒的作為, 風聲傳回朝廷,總算讓皇帝略略鬆了口氣。

    是出乎戚世忠意料的,那些天戚世忠入園請奏, 看錦秀的眼神都不太好。只是而今的錦秀已經可以不用再買戚世忠的臉色,因無有秘密可拿捏,反倒是戚世忠為了利益不得不忍耐著巴結上幾句----那肚子裡的小肉去得也值了。雖然她自己也沒料到,以楚鄒素日在宮中、朝堂那般的隱忍與謙恭,出去後竟能這般迅速充盈了羽翼。

    心中不痛快,但看楚昂緊擰的眉頭舒展,到底還是自我安寧了下來。她既拆散著小九和中宮的關係,一旦再把陸梨除走,那麼楚鄒這條線可就得罪徹底了。但停不下來,因太子從始至終不曾接納過自己。唯有把皇帝健康長命的抓在手裡,一切的榮華尊貴才得周全。

    錦秀便提了議,讓楚昂在清風苑裡設個野饈宴。夏日裡天熱口淡,吃多了鮑魚熊掌也膩,這西苑四面環山繞水,產出的卻都是清新,還可以把大伙兒聚一起熱鬧熱鬧。皇帝欣然應許。

    日子定在十九那天,清早各宮的娘娘小主準備食材,傍晚酉時一到便擺宴,大菜由膳房那頭劉得祿派人安排,其餘歸各宮主子各上一道。可到河裡捕魚撈蝦,可摘樹上果實果葉,或是潭中的荷花蓮藕,盡都隨意,到那天每人手裡給九顆黑豆,吃得可口的送一顆,最後誰得的最多、誰能得皇帝點頭,便賜南海夜明珠一顆。

    那夜明珠乃是去歲暹羅國進貢的,一共就進貢了三顆,夏日裡置在殿中珠光清幽含香,可防蚊蠅。皇帝把一顆給了張貴妃,一顆給了殷德妃,其餘一顆自己留著,連康妃都沒賞賜,此番可是出手大方了。最關鍵是還能在宴桌上得見天顏,一時間宮妃們都高興不已,各個摩拳擦掌興致盎然。

    陸梨這趟來多與楚恪玩耍,便應了殷德妃的請幫她掌勺。因前二天偶去西邊林子納涼,看見老樹旁竟長有不少蘑菇,便挎了籃子打算去采些來做成湯。是提前一天的午後去的,為著採回來正好晾一晚,去去霧水又不失新鮮,用澱粉勾芡了,加些魚翅進去,湯汁鮮美而適口。

    楚恪不出意外又當了一回小跟屁蟲。說好的只在旁邊看,一定不吵擾,進林子裡看見蒼天大樹,小徑清幽,便又耍賴玩起了躲迷藏。不讓太監順達跟著,忽而往樹杆後一貓,拖長聲喚陸梨:「怒泥,怒泥,後腦勺子長眼睛。」忽而在灌木叢旁探頭,怨怨地卯著嘴:「我掉坑裡頭了,再不來找我,父王該生你氣。」

    這林間小路都是經過侍衛鋪就的,能有什麼陷阱。陸梨抬頭看,前邊一條溪流,樹影下陽光閃閃爍爍的,水面綺麗又寧靜。她就假裝沒看見他撅著屁股的小袍子,說:「掉進去了好,今後屙尿不用脫褲子了,不穿沒人看得見。」

    那廂楚恪不得趣,倒是漸漸安靜了起來。陸梨只當他就在附近玩耍著,一陣子沒回頭看,怎麼就不見了人影。見林深處氤氳,溪流彎彎,怕不小心真跑丟了,連忙四下里去尋找。

    一叢灌木隱著的溪彎處,流水湍急。夏天雖然天氣炎熱,可這老林子裡頭的水卻依舊涼得滲人,那水下似乎有漩渦,只是把人往河心吸著。

    「別胡鬧!不想活了麼?」涼水漫過人的胸腹,老二楚鄺費力箍緊宋玉妍的肩膀和腰,只是任由她打著,不讓她被拖進漩渦。

    宋玉妍長發上掛著水,滿頭精緻的釵環亂搖,許多都已不知幾時落進了水裡。閉著眼睛不聽:「鄺哥哥納了小妾,馬上又要娶正妃了,大好的風光日子等著,何必來看妍兒的笑話……妍兒不要鄺哥哥管,快放開我……」

    那手握成拳,兩條腿亂晃著,力氣可也不算小,楚鄺抓都抓不住。肩頭被她打得鈍痛,只得勻手去解她的腰帶捆她的腿,吃力道:「打吧,打死了爺,爺倒輕省了,回頭真喊救命可沒人再幫得了你!」

    宋玉妍聽他聲音似隱忍痛苦,打在他肩頭的手一軟,扯開玄色衣領子一看,這才看到他肩骨上一道結痂的醜陋疤痕,又大又猙獰。西蜀苗民擅蠻,猜他一定是在平亂的時候受的傷----就知道拿自個的命去拼功名,拼了又有什麼用?看得她又心疼又絕望,忍不住便把兩手環上他的頸子,嗚嗚哭道:「打死了才好呢,就是要打死鄺哥哥!妍兒不要鄺哥哥寵幸那個淑女,也不要鄺哥哥娶別的女人,生做不成夫妻,死了倒好,可以做一對鬼夫妻了。」

    那豐軟頓然貼近楚鄺的鼻息,帶著少女的芬芳味道,楚鄺深吸一口涼氣,趁勢趕忙把她從水裡抱出來。

    嘩啦啦,沉重的水流沿著兩道貼緊的身軀往下淌,一個踉蹌便栽倒在溪邊的荒糙地上。底下雖是黃土,可宋玉妍到底嬌養,砸得蝴蝶骨生疼,愈發哭得哀傷了。

    楚鄺結實的身軀整個兒壓在她上頭,那樣熟悉的味道,那麼多少時的回憶,讓她心裡難受得如同刀割。她想起前些天來的路上,看到楚鄺扶著那個淑女下馬車透風,那淑女面容嬌羞腰肢婉婉,小鳥依人地站在他身旁,他亦對她甚好耐心。那時的宋玉妍,已經是知道他後來常宿在春綠的院了,他還把她帶去了西蜀平亂,看得她的心都在滴血。是央著求著賄賂了多少銀子,小喜子才肯告訴她今兒鄺哥哥在林子裡。一起死了多好,當下只是箍緊楚鄺的頸子,把眼淚蹭在他的袍服上哭著不肯放。

    蹭得楚鄺胸口一冷一熱的,被她箍得頭都難抬起,只是勻手解著綁她的腰帶。忽而一定睛,這才看到她手腕上的劃痕。刀口不深,可密密麻麻卻不下有七八道,知她自小千金嬌養,根本沒拿過刀子,捨不得也沒膽量狠心用力,不禁對她既無奈又無可理喻。小的時候嬌蠻粘人、對他不依不饒,現在是楚楚可憐纏著他不放,楚鄺對她從來都是麻木不受。

    見她淚眼婆娑,一時軟下了語氣:「到底要怎樣,你才肯自己放過自己,乖乖的嫁給老四做太子妃?」

    那聲線磁性迷人,把「太子妃」幾個字說得這般平淡,是已經屈服了認命了,知道他的父皇不可能會把儲君的位置交給自己。讓宋玉妍不禁又想起楚鄺不得志卻不服輸的少年皇子時候,那時的東宮太子卻多麼威風八面,楚鄒在她的心裡永遠都是高高在上、目中無人的,他倨傲仿若天尊,便是病中被圈禁時也依然如此。她對他只有崇仰沒有情慾,不像和楚鄺,聽一聽他的聲音都會膚骨悸動。

    她不想做楚鄒的太子妃。

    宋玉妍微微鬆開手,哽咽道:「鄺哥哥要妍兒一次,讓妍兒得著你的痛,今後便死了心嫁給四爺。他日你娶你的妻生你的子,我相我的夫君教我的骨肉,定只遠遠地看著,再不與你相擾。」

    說著目光切切地盯緊楚鄺,忽然地便把褂子勾開。那少女的豐美從衣縷下逐漸綻放,被冰涼的河水浸潤得玉軟花紅,好似小荷才露尖尖角,早有蜻蜓立上頭,又似瑤池仙桃般的聖潔。一點點往下褪著,褪到和楚鄺壓緊的腰腹處,忽然便紅著臉迎起身:「鄺哥哥難道不恨他?你喜歡的那個小太監被他玷污了,你想要的位置拼了命也夠不到,就讓妍兒替他承您這份怨,鄺哥哥把心中的恨都朝妍兒這裡來發泄吧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是清純不懂的,卻不知從哪兒學得了那點不應該,動作小心翼翼地深入他袍服下,去夠他的那個軒昂之勢。楚鄺仿若雕塑般一動不動,一直半撐著身軀,眼看她的手笨拙起來,忽而又把頭埋下,他肩膀上的傷口不自禁微微開始顫抖……

    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,春綠靜靜地站著,眼看對面那荒糙叢中逐漸隱動的一幕,心就仿佛入了荒涼滄海。眼睛只是盯住楚鄺壓著宋玉妍裙裾的修長雙腿,痴痴地挪也挪不開,別的她也看不見。

    她是進林子來找楚鄺的,昨夜楚鄺說要帶她學騎馬,午覺醒來不見他,聽小喜子說在林子裡打鳥兒,不料進來卻瞧見了這一幕。

    她也不曉得是何時愛上了楚鄺的,也許這之前她並不知道什麼是愛,只是在這一刻才忽然明白。

    早前剛進王府的時候,看見楚鄺的背影都有些害怕,只是遠遠地躲著。泰慶王府里卻收拾得乾淨磊落,後來才發現只有自己的院子裡有女婢,其餘的都是侍衛嬤嬤或者太監。二爺生活得亦甚嚴謹,她時而無聊,便悄悄好奇地站在他主院外頭看他練劍,看那英武的身軀,颯慡的劍姿,看多了竟有些挪不開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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