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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03:04 作者: 玉胡蘆
    陸梨便俯下腰,親了親小天佑的額頭,把他放在身旁不讓討奶吃了。他自己蠕著手指頭玩,手上腳上的銀鈴子叮呤噹啷,不一會兒就睡過去。一睡能睡很長。銀鐲和腳鏈也是吳全有在宮外打的,雖然是個不能見人的小皇孫,可也得著宮裡親人們最真的寵愛。

    陸梨給他起的名叫天佑,蠢娃子得天保佑,將來別學她也在宮牆根下遛狗兒。長得這麼像,他爹都已經和自己了斷了,碰上了可不好辦。

    三月底聽說謖真部落發生了叛亂,完顏霍正室的兩個兒子:老大和老三互相廝殺了。

    老大和老三向來親兄弟不和,老大和側妃生的老四好,老三和老二好。那陣子完顏霍正病在床上躺著,老三便殺了老大,把父親給軟禁了,自己登上了王位。老四連夜逃出關外,跑去蒙古國求助。老三慌了,想毀了與大奕的聯姻,把九妹完顏嬌送去蒙古和親。可惜料不到的是,天亮一掀開帘子,完顏嬌已經逃出謖真不知了蹤跡。一時間諸國的局勢便又緊張起來。

    困在西華門雲明樓里一年的老五完顏辰算是回不去了,只得尷尬地繼續留在大奕做質子。只他倒好像也不急似的,似乎在為二公主楚池擋了一劍後,他便不再如從前一樣整日焦躁,倒反見捺下心來看漢書寫漢字了。

    五月一過,老高麗王便正式派了使臣來求和,這次是鐵了心的要重新歸附大奕,連躲在高麗十多年的齊王楚曎也給送了回來。

    前來朝貢的使團,領隊的是他的親兒子----王世子李仁允,另有真勇大將軍朴在成陪同相護。

    聽說那高麗王世子生得顏如冠玉,眉長眼長,端的是個玉樹臨風。和楚鄒一般上下的年歲,穿一襲朱紅大袍,謙恭而有禮。因為二皇子在西南平亂,這回是由三皇子楚鄴在奉天殿前接禮的。戊寅日那天楚鄴服袞冕九章,氣度尊雅地從王世子手中接過禮單,那是皇帝頭一回看見這個一直名不見經傳的皇三子的天家風範。李仁允撩開袍擺屈膝於階前,拜手稽首間皆謹慎以表敬意。

    齊王也帶著一家子大小站在那台基下頭,四十出頭,相貌堂堂,五官與楚昂有一丁點相似。因為經年打戰,顯得魁偉而桀驁,身邊的高麗公主大約三十七八歲年紀。

    生的四個孩子,兩兒兩女,大的十四,小的得六歲了。因為害怕,扯著母妃的裙裾躲在後頭,漢話說得倒是流利,可見他老十二到底沒有忘掉國家。

    著一襲墨青修身長袍,擰著不肯彎膝蓋。前些時的確是雇了死士刺殺他老十一,但還沒出手便被老高麗王發現制止了,可惜不知是消息慢了一步通傳還是怎的,那「單暮」死士竟依舊提前一步行動了。英雄敢作敢當,做了的就認,他也不奢求楚昂能放過。高麗公主拉他扯他,四個孩子也在旁抹眼淚哭,好半天了才肯把袍擺一撩,悶聲道:「臣弟楚曎,愧欠皇恩,特負荊請罪回朝認祖歸宗!」

    「老十二辛苦,回來便好生休養吧。」楚昂高高坐在金鑾寶座上頭,並沒有多言語,也沒有安排他回去見原配的王妃和兒女,只給另置了個府邸,然後派兵在外頭重重把守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聽說齊王妃得知丈夫帶著高麗公主和四個孩子回來,在府上哭得斷魂斷腸幾乎暈死過去,恨過、氣過、傷過了,最後還是帶著自己和側室的七八個孩子進宮來求情。皇帝沒予理睬,只是命張福寬撫了一番,派了馬車送回去。一貫聞風就是雨的肅王與慶王,這次倒是難得團結一致地沒出來幫老十二。大抵也覺得老十二的確過分了些,糟糠都不要了,家裡老婆孩子等了他多少年?

    那王世子陸梨見過一次,六月初五那天李嬤嬤頭疼不止,她去三座門後面的御藥房找魏錢寶拿藥材。過崇樓的時候,看見空曠的場院裡一道真朱色的團領寬腰袍子迎面而來,只見面目生得清逸俊朗,上挑的眼眸,不語先自含笑。身後還跟著個二十七八歲的將軍,莫名幾分道不出的熟悉,眼睛似一直盯著自己腰間的玉佩看,靠近了驀然又移開。

    陸梨按規矩搭腕施禮,那男子亦十分守禮地微俯身回了一揖,然後聽見他叫那個將軍:「是因為過分美貌麼?朴將軍方才似乎走了神。」

    陸梨便猜這個應該就是高麗王世子李仁允了,走兩步又轉回頭看了眼自己,那玉面朱唇倒還真如宮人們說的俊美呢。

    第187章 『柒玖』提親之意

    近年東洋倭國因武士土地分封不均, 大有往外擴張之勢, 高麗王朝多受其擾而無力。老高麗王因得過孝帝與隆豐的援兵之助,眼見齊王楚曎率親軍來投奔, 便篤信楚昂皇位不正,這些年一直在謖真之間游移不定。今番見謖真內亂, 卻是誠心誠意歸附,此次朝貢獻上的珠寶人參及美人不下少數,並由王世子親自簽署百年歸屬盟約。此外,從同行的崇憲大夫言談中可聽出,或有為王世子提親之意。

    扶持高麗於大奕是不無壞處的, 高麗雖地狹國弱, 卻是中原與倭寇的一道屏障, 若然被倭寇攻陷, 勢必危及遼東一帶安寧。只皇帝目下的公主, 年歲待嫁的也就是二公主楚池與三公主楚湄了。楚池是必然不肯的, 早聽聞風聲便來皇帝的跟前表態,說寧死不從, 她自小最是擅長在父皇跟前撒嬌討寵, 楚昂也拿她沒辦法。但三公主楚池耳朵不敏, 又是淑妃的半生寄託, 卻叫楚昂猶豫。

    楚昂某天下朝因為這事去了趟永和宮。他是甚少駕幸永和宮的, 因著淑妃似乎並不期待看到他。那日傍晚夕陽橙黃,他進到內殿裡,看到淑妃正坐在窗前手捻佛珠。算算彼此的年歲, 她業已三十五六了,綰著一壟簡單的髮髻,面目寧祥地看著窗外的樹葉,那般安靜,連楚昂進去她都未能發覺。也或許發覺了,只是並無動於衷。楚昂想起剛登基的那段時日,與她在寢殿裡徹夜不息地攻勢,到底便未能開得了口。

    下了朝的養心殿,官員退散。一幕「仁和正中」牌匾之下,楚昂信手翻閱著各王府適齡郡主的名冊,老太監張福懷抱拂塵侍立在旁。

    錦秀抬腳跨進二道門檻,便看到了這一幕。院子裡日頭當空,襯得那內殿倒有些光影陰涼,楚昂頭戴烏紗翼善冠,身著藍鐵色升龍夏常袍,坐姿筆挺,五官冷雋如刻。他四十有三了,而她亦三十有二,一起相伴走過了多少年華。

    自從那次事件發生之後,楚昂對她的感覺似乎已不再那麼熱切,像有什麼東西在兩個人之間逝去,卻又有什麼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凝結下來。他們之間更多的變作一種歸屬,和一種作伴。對於情慾,他已經可以做到雨露均沾地召幸宮中那些年輕的妃子;而對於自己,則是一種細水流長的契合與水到渠成。不再是飛蛾撲火般將燃將熄的激情,卻更為穩定和彌久。

    這原本是自己追尋的,卻略微有一絲空落。或許是不是當年孫皇后也有過這樣的感覺?

    錦秀酸澀地凝了一眼裡面的楚昂,但很快又笑盈盈地抬腳進去。把手中的果茶在御案上擱下,去到他身邊問道:「皇上可是在翻閱婚配高麗世子的人選?」

    「臣妾這裡倒有個主意,就是不知當講不當講。李嬤嬤跟前的陸梨丫頭,過年也滿十五了,我瞅著這丫頭挺合適。前二天正聽小九兒和我說呢,說看見李世子過崇樓時碰見她,都過去好久了還不時回頭瞧。皇上既是擔心四殿下放不了,這般許以高麗世子,不管於殿下還是於那丫頭,都算是兩不虧待了。」

    話畢掩下目中的幽影。眼不見為淨,她頂好要世上再看不到朴玉兒那張在噩夢中作祟的臉。

    楚昂想起陸梨巧笑嫣然的模樣,那姣好的臉容總是讓自己一目心生舒朗。高麗貧僻,若然有更好的出路,他是不願將她譴去的。只以老四脾性中的頑芒之氣,必然不是說割捨就能割捨得下。

    他便蹙眉問:「愛妃果真確定是隆豐與高麗淑女所生麼?」

    錦秀略略一怔,面不改色答:「確是,當夜朴玉兒生下孩子,滿屋子幾個都驚喜非常,便急忙去請了萬禧皇后。這件事貴妃也是知道的,去年貴妃問了當時的老宮人,亦是這般給的話。皇上若覺得這樣不好,只當臣妾妄議了。」

    她這般說著,倒好像昔年與朴玉兒姐妹情深,是為著替陸梨考慮了。又連忙搭著碧藍的袖擺屈膝揖下,妝容上浮出卑微與怯慎,畢竟想起當年自己的身份。

    楚昂卻不願再提,便闔起畫冊道:「朕既答應了讓她自己選,便讓她二個見了再議罷。不日就安排去西苑避暑。」

    今歲南方多雨,聽說楚鄒在江浙填石防洪,人都瘦了一圈,京城卻是連日大太陽炙烤著。去西苑避暑也好,正好西六宮剛出生的七公主和小十二也都可以抱去涼快涼快。

    日子定在六月十五,皇帝記掛李嬤嬤的身體,特意囑咐讓李嬤嬤也去宮外透透氣。是小九楚鄎親自跑來把消息告訴陸梨的,那陣子楚鄎過得算是開心,前來朝貢的高麗王世子雖則和四哥一樣大了,卻似還有一顆未泯的童心,竟還會和他一起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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