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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8 19:03:04 作者: 玉胡蘆
    楚鄒知她在緊張那將要迎來的命運使然,動作間便愈發地纏綿和小心翼翼。長臂從她的後腰探過,撫上她的蝴蝶骨去解她小衣,慢聲問:「是在怕麼?」

    衣帶在他常年握筆的薄繭下漸解,有涼風滲入那內里,梨花都似皎然綻放。但一解開,便兩廂坦誠無有遮擋了。陸梨輕輕地點了點頭,勾著下頜說:「怕,怕會後悔愛上了爺。」

    傻子,都已經是愛了還能說什麼。

    楚鄒不禁將她一緊,吻上她的額頭說:「爺也怕。爺怕要了你,卻不能更好地保護你。可爺更怕你會忘了爺。怕他朝某日忽然回眸一望,這四方三丈宮牆之下再不見了你的影子,那時爺便榮登九五又作何用?抑不住這痛心剜腸。所以爺不後悔。」

    說著手上力道一扯,陸梨只覺得肩頭一松一落,忍不住發出「嗯」一聲輕嚀。雙雙低頭看去,便看到她潔白如藕的削肩,還有那纖秀鎖骨下的風景。

    這是孫皇后與李嬤嬤打小就為他楚鄒精心挑選的,一切美麗都調理得恰恰好,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他想要的。陸梨輕顫著把身子往楚鄒的懷裡躲,那柔和與溫馨透過微涼的袍服滲入楚鄒心髓,楚鄒便再是忍捺不住,托住陸梨的腰肢向身後的台階上覆去。

    夜已入深,長久無人往來的台階上塵埃不拭。風卷著枯葉發出陰萋的聲響,像是這廢宮裡死去的怨鬼幽魂,拖著看不見的裙裾在上下迤邐。路過這青春動情的郎才女貌,一半兒羨慕,一半兒嫉妒,就是捨不得祝福。

    是怎樣天作的姻緣,讓他在她惶惶悽苦的襁褓時,便將她在那死人的乾西所里找見;又在這座死人的冷宮裡,將姣美絕塵的她要下。

    那陰風中似有老太監耷著曳撒顫巍巍地走來,站在數步外靜默地看這一幕。看那年輕的皇子爺兒滿目繾綣迷離,正把自個閨女壓往台階之上,看不見閨女的臉哩,只看到他修展的袍服與長腿。當年魂魄從他父皇縱的大火里把她喊醒來,也終歸是難逃他臭小子魔障吶,都被吃下了。

    「他」便好似又聽見那個四歲的皇柿子,舉著棗木小彈弓,稚嫩地朝自己撅嘴兒:「她在哪兒?她是爺的人,你把她交出來!」

    氣橫橫,兇巴巴。

    哎,那歪肩膀嘆了口氣,便又憂愁地走了。小子,你一定要趟這條路,這條路離那最後可還遠著呢。

    「陸爸爸。」陸梨只覺得身畔一悸,不禁攥著楚鄒素白的交領張望。四下里卻空空,並無有誰人舊影來過。她便有些瑟瑟然地失魂。楚鄒不知所以,只是憐疼地抱著她,勻出一手解開外袍給她墊在台階上。

    亥正的紫禁城悄然無聲,各宮裡的黃燈早已一盞盞寂滅,只剩下宮巷裡幾道幽紅朦朧。

    夜寂了,小榛子站在前院的春禧殿門外靜靜地守著,夜風吹得他條長的曳撒撲簌亂響。這後院裡空曠無人,只有陰風與雜糙,還有背後那座漆黑如洞的壽安宮。

    蒼穹之下星辰朗朗,陸梨的衣裳被楚鄒漸次褪開,櫻色的衫子掛著素白小衣在階梯上迤邐。梨花兒在月光之下,因為得了楚鄒的寵幸而如星辰閃耀。楚鄒貪婪桎梏著,清頎身軀軋得陸梨只剩下輕蠕的小腿。寂寥的半長台階上漸漸勾勒開曼妙的畫卷,星星都把他們的秘密看光了,好如人間尤物哩。她的臉應是紅得不成樣了,眼神也迷離,可惜卻沒有勇氣往下看,生怕看見自己和楚鄒的太羞人。後來便只是雙手繞住楚鄒的頸子,唱出一聲聲綿若無骨的嚶嚀。

    「爺呀……該與爺同歸於盡才好呢……」

    天為媒,地為證,那天晚上陸梨便把此生的混沌之初毫無保留地交付了楚鄒。

    他可真是壞,這陣子在聖濟殿裡看書,一定又是沒少偷看那些亂七八糟,不曉得從哪裡學來那麼多可惡事兒。即便陸梨已經醞釀好了足夠的勇氣,可當楚鄒全然賦予她的那一瞬間,陸梨還是痛得把指甲摳進了他筆挺的脊樑。

    痛不欲生。可那時卻已經無有退路,連最深處的柔弱也逃他不過。陸梨便只能咬著唇,眼睛都濕了,只是一目不錯地盯著楚鄒。

    「對不起爺的好麟兒,」楚鄒英俊的臉龐上亦是痛苦,然而那猙獰卻迷人。慣是寡言省語的男子,此刻只是俯在陸梨耳畔不停地柔聲寬撫。他跟她說著對不起,哄著叫她乖,說很快就沒事了,那樣地愛寵和包容著人,是陸梨在兩個爸爸和嬤嬤之外從未體味過的陌生的暖情。陸梨便又恨他不起來,貪婪這猶如夫之於妻的卿卿我我柔纏。兩個人便只是停在那裡,長久地環擁著。

    楚鄒對陸梨說:「是絕境,亦能逢生。爺也痛,但你只要想著這是爺在疼你,過了最艱最苦的那道關,剩下便是同舟共濟、相濡以沫了!」

    那初時是水火不相容的,後來漸漸便有了些默契。子時廢宮的空曠場院裡不時漫開輕響,雖依舊是煎熬,但那煎熬卻忽然奇妙地變化起來。

    青灰石地磚上有枯葉停留不走,像是那死去的棄妃幽魂帶著羨嫉在默默旁觀。陸梨被楚鄒箍攬著,不停地在高遠蒼穹之下飄搖。他像是一沾她便釋了骨髓深處的那股逆叛,起初還控得謹慎,後來便露了冷戾的一面。只叫陸梨呢吟得不成樣,楚鄒卻始終不肯放開她。

    在那些被楚鄒要得最絕望的時候,陸梨忽然恍惚地想起了她那未曾謀面的宮女娘。她想她當年一定也是這樣,一個人不知道與誰渡過了這痛苦的一場劫,最後才艱難地生下自己。她的目中便有些濕潤,只是含著唇在楚鄒俊逸的肩頭上蹭著,也不知是把他愛進了骨髓還是恨裕罷不能。

    後來便被楚鄒得去了,在十四歲這年的七月夏末,完成了姑娘家最珍貴的過度。鋪在台階的中衣上點點落櫻,像在冬日初雪上綻開了紅梅,明明月事已過去了半旬,卻第一次就為他付出了這樣多。

    離開來時陸梨痛得只是咬緊楚鄒的肩膀,楚鄒便攥著那一縷衣帛,動情地對陸梨啞聲道:「給爺繡一張手帕吧,叫爺帶在路上,心裡時時也有個念想……」

    四年前織造上的貪污冤案再加運河決堤,叫江淮一帶百姓對他多有怨懟。此去浙江一行,除卻桑田改政一事,還須得把當年那一連串舊案解決,便來年重登太子之位,亦能夠登得堂堂正正,不給史書與後人留下詆毀罵名。

    楚鄒倒是想帶陸梨同去的,只要她點頭他便去請父皇旨意,但陸梨卻不肯答應。他這一去良久,外朝雖有方卜廉與楊駙馬給他傳音遞信,可內廷卻沒有人。後宮裡女人們勾心鬥角,誰曉得幾時枕邊風一吹,又吹出來對他甚麼不利。

    陸梨便只是嬌虛地說:「爺這回得了差事,準備幾時動身,幾時回來?」

    楚鄒答她:「江南改政之事繁瑣,等謖真王朝貢一結束就要啟程,九月出宮再回來就是明歲初夏了。惦記你的人太多,爺只恐怕你忽然變心,該讓你把爺再刻骨銘心些才安妥!」

    可不就是刻骨銘心麼,所謂的傷痛,多一點不傷,少一點不算。偏就在那身心交付發生之後,才讓彼此知道原本是隆豐皇帝遺下的孤女。倒真是刻骨銘心了,一語成讖。

    可他彼時這般說著,便像執意與她往那沒有退路的道上行進。他在那時想,便弄出骨肉來也好,名正言順納了她在身邊,哪怕暫時不是太子妃,她也離不得自己了。陸梨尚不及躲開他留下的痕跡,五指便又被楚鄒扣緊,沉沉地往冷寂的露台上軋下。

    那青春初綻的嬌媚,像蘊藏著無盡的挑釁與神秘,讓楚鄒蘊了十八年的精神徹夜不知疲倦。那天晚上的楚鄒又將他少年時對陸梨的霸道盡現,在夜半寂寞的宮廷深處,陸梨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條魚,只能任隨著楚鄒沉淪。等到星星都消寂下去了,始才告饒得他停下。

    那時天都已經蒙蒙亮了,楚鄒將她抱去二道院牆後的萱壽堂里,一闔眼便睡至了傍晚。皇帝在前廷早朝時未見他,還以為是夜涼咳病又發,散朝後譴小路子過來看,春禧殿殿門緊闔,小榛子站在台階前沖他眨眼睛。

    裡頭根本就沒人。

    小路子回去不知道怎麼答,皇帝大概猜出了也就不說甚麼。

    裡頭根本就沒人。

    第166章 『伍玖』世多紛擾

    世事多紛擾,不管你是願不願,總有那樣多的冥冥中註定與陰差陽錯。如果不是後來在京郊馬場老二對陸梨施強,張貴妃揭穿了錦秀是前朝隆豐帝的淑女身份, 錦秀又一口咬定陸梨為高麗貢女朴玉兒所生, 陸梨原是把自個兒連同著整個心都交付與了楚鄒。

    楚鄒在那一段時間前給予了她一個男人之於女人的極盡寵愛, 像是將她從小至今的心髓都通里透外地洗滌。以至於她在後來知道他與自己的所謂關係後, 無論怎樣地努力遺忘, 也無法抹殺楚鄒在她青春里埋下的味道。

    在她因為身世的尷尬而被打入蕪花殿, 在楚鄒因為不堪深情而選擇去江南改政的那一年裡,陸梨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起和楚鄒的一幕幕山盟海誓, 還有搬進他咸安宮裡的那一小段朝夕與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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