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9頁
2023-09-28 19:03:04 作者: 玉胡蘆
但其實並沒有發生呢,倒是月事兒提前來了。陸梨臉一赧,只應道:「可恢弘,四殿下玉樹臨風,祭典結束後滿朝文武都在品評。」
到底是從少年十五照看到如今的少年,沈嬤嬤眉間便浮起欣慰,又夾著一絲複雜的惆悵:「那敢情好,大抵不多時也該搬出這座死人的廢宮了。」
楚鄒一離開廢宮,那麼這座廢宮裡看門、燒水的三個老太監與老宮女大抵就要被打發出宮了。而陸梨,也該要回到尚食局司膳,就像老二說的,等待著楚鄒的將是他選妃冊妃等諸多華光熱鬧。
太監們出宮後去皇城廟裡討生活,老宮女則被打發去蕪花殿等死,沈嬤嬤大抵也是看到了自己近在遲尺的命運。她為人和善且沉默,似乎總對陸梨有一絲看不懂的憐愛與照拂。陸梨微微抿了抿唇,便抬頭寬慰她道:「嬤嬤不用憂慮,若是四殿下復位了,梨子求著他給你在寧壽宮安個打雜的差事。」說著就拿了食盒子走出來。
楚鄎站在宮門外巷子,瞥見她一娓森綠裙裾盈盈往春禧殿裡進去,日頭打著她的背影那樣好看,像周身都泛著光。他的視線不由也隨了進去,想知道他四哥這些年住著怎樣的地方。
隔太遠了,但見那空寂的場院裡雜糙叢生,蚊蠅子嚶嚶嗡嗡列隊打架。兩道高聳的殿門斑駁掉漆,殿裡頭顯得灰濛而破敗,忽然一隻大尾巴老鼠竄出來,嘴裡頭竟叼著他四哥的一隻白襪子。他的眼睛裡不禁鍍上了震驚,大夏天的小肩膀猛將將打了個冷顫。
黃毛狗兒雲煙看見台階下站著個美少年,臉蛋白俊甚是好看,它就顛吧著短腿兒跑下去,叼著楚鄎的袍擺想把他拖進來。那長毛上繫著粉色蝴蝶結一晃一晃的,自從在御花園裡被宮女們紮上後就上了癮兒,不給扎就到處摳門fèng兒找。楚鄒嫌它髒給扔了,不稍半個時辰又見它叼回來。陸梨這便給它做了幾隻新的,花色隔幾天換著戴。沒辦法,誰叫楚鄒那樣寶貝它,叫人嫉妒。
楚鄎被它拖得沒奈何,只得跟著走了進去。站在青灰石場院裡,打量著內殿的陳設。陋舊的花梨木條案上擺著楚鄒的筆墨狼毫,影壁上掛兩張他親書的字畫, 「其曲彌高」、「其和彌寡」。右殿角柜子上還陳列著他的木雕,皆不過拳頭大小,有些稍微長一些,大概有人的手掌高,一個個皆精妙絕倫,似非人所為。
他自是不知道楚鄒留下的才是最為滿意的,只聽說宮外頭有個叫牙刀的木雕奇公子,年歲好像才二十多甚年輕,刻刀之技有如鬼斧神工,賣的價格亦甚是高昂。楚鄎拿著兩個月的月俸拖順達出宮去買了一個,也不曉得是真的還是假的,這麼一看還不如四哥擺在裡頭的。
陸梨從殿內往外望,看見他的眼睛裡盛滿新奇,隱隱的還有一絲崇拜。卻沒有了先前在延禧宮裡,第一次看見楚鄒時的忌諱與嫌惡。她便暗暗生出欣慰,見楚鄒櫃角有個別樣精緻的和尚,便拿在了手裡。
糕點也不多拿,等著他下回還來討哩。走出去對楚鄎笑道:「給。」
楚鄎低頭一看,除了一小盒子糕點還有個布袋和尚呢,脖子上套著串大佛珠,咧嘴巴笑哈哈。到底是八歲的孩童,他就滿目里都是渴望,為難道:「要是被四哥發現了……」
陸梨打斷他:「快拿著吧,四殿下要是敢說小九爺半句,奴婢替你擋著。」
她說得隨口自然,卻叫人聽出她像能夠當四哥的家,莫名的把她與楚鄒的關係拉近。
楚鄎聽著竟是覺得順耳的,猜他的四哥怕是真正常了。他就揩在懷裡走出去,邊走邊說:「等我想好了能送你什麼,我這便給你送過來。」
第159章 『伍貳』情出何起
廣生右門下兩個小宮女正在竊竊私語,忽而躊躇著相互輕捶幾下。眼瞅見楚鄒向跟前走近,連忙小碎步踅過來,嬌滴滴地對楚鄒屈膝一福:「奴婢見過四殿下。」
「請四殿下安。」
欲語還休的作態,仔細把楚鄒瞥了一眼,又低下頭來。
楚鄒有些不習慣,但還是謙和淡漠地點了點頭,然後一道青衣纁裳從她二個身旁路過。都是才進宮的十四五歲宮女,看著他年輕的英姿,那衣袍上繁複尊貴的宮廷刺繡,天家氣度折煞人也,不免各個心花蕩漾。好半天了才回過神來,互相打鬧著問:「猜他剛才可看我了?」
「瞧著像看了。也看我了嗎?」
「呀,兩個不害臊,人家馬上可要復立太子了……」嗤嗤地捂臉低笑。
一貫沉默的小榛子聽見了,便難得地主動開口道:「爺今兒真是威風十足了,朝中那些個大臣現下還在議論著。」
四年漫長幽禁,期間道不清千百個暗無天日的苦郁與磨礪。楚鄒抬起修長雙腿拐進吉祥門裡,聽見了也只作點了點下頜沒有應。
前頭咸安門下走出來個八_九歲的小男孩,一隻手提著個糕點盒子,一手抱著個拳頭大點的木雕,黝光發亮的。看見自己迎面過來,表情便顯得有些窘迫。
楚鄒認真一睇,見是小九,不免訝異頓足。看他似在尷尬拿了自己的東西,又不想把它還回來,便動容道:「九弟在這裡?可要進去坐上一坐?」
那目中是有暖意與討好的,叫楚鄎看了像渾身哪兒不自在。他想他原不該與他四哥這樣親近的,怎的就奇怪地過來了呢。手指頭捻著布袋羅漢,用力做一副冷淡語調應道:「不了,還得回去抄四篇《春秋》,回頭康妃要檢查。」
好像在楚鄒跟前把錦秀提一提,就能夠將彼此應有的距離平復。
那八歲身條兒立在楚鄒的對面,兄弟二個面目依稀如昨日,一晃眼一個已是成年。到底是血緣至親,莫名叫人生出幾許時光荏苒的悵然。
楚鄒心底是悸動的,清俊面龐上便浮起暖笑,點點頭道:「也好,院子裡蚊蠅子多,乍然進去的人恐怕沒幾個受得住。」
說著退去一旁往路讓開,讓楚鄎從正中的甬道上過去。
他自小本是備受父皇母后恩寵的皇四子,打四歲進宮起一應用度皆無不講究,當年東宮被廢時亦是這般酷熱的七月,不知乍然進去又是如何忍受。楚鄎想起五歲那年杵在咸安門外偷探的那幕沉寂,心弦便不自禁顫動。
面無表情地走了幾步,忽然開口道:「我覺著她人討喜著呢,四哥可對她好一些。」話沒說完就趕緊地快步走掉了。
少年男孩背影拂風,偶有側過來的臉龐映透著孫皇后的清晰輪廓。那兄弟手足情愫在風中彌盪,楚鄒便輕輕抿了抿下唇:「好。」
低頭應一聲,舉步繼續望前。
春禧殿裡,陸梨正在條案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著,背影在昏蒙的光線下纖柔而靜謐。陸安海那個老太監,從小教她的是太監奴才那一套營營苟且的偷生自保技巧,李嬤嬤調教她的卻是如何更好地做個有上層宮廷氣度的美嬌人。眼見十四歲的她,腰杆兒和肩膀從來都是端得板直,那後腰谷凹進去,沿兩胯嫵媚地迎出來,她卻兀自掩藏得甚好。穿上褂子裙子一遮看不太出,但去掉衣縷後那曼妙起伏的曲線,卻叫人甘願為她棄之生赴之死。
那天晚上第一次留在楚鄒簡陋的四角床架下過夜,楚鄒因著那頭初的窒息的痛,一直悸動得難以闔眼。便趁著她熟睡後把她扳去一側,那精緻薄唇沿著她秀美的蝴蝶骨徐徐往下,將她無一不輕輕地撫了個遍。她的腰際後有個可愛的梨渦子,像能夠盛水哩,他用薄唇在那渦子裡輕沾,她竟然在睡夢中就泛成汪海了。像天生為了他而生,對他竟是那樣的敏感。
午後的日頭打著人眼目渙散,楚鄒站在場院子裡望著陸梨,看著她在灰濛光線下手腕子一動一動,忽然又俯下身去翻他桌案上的筆記。他便生出光陰不復亦不等人的憫然,輕步踅上了台階。
陸梨正想偷看他上回寫到小碧綠伢是為了什麼,眼睛才貼著桌面,忽而腰際就被從後面一抱。一雙清健有力的臂膀環上來,話也不說就照著她的鎖骨徐徐向上摁。
那雅淡的宮廷薰香熟悉,她驀地反應過來,連忙扳著楚鄒的手指推卻:「殿下快別鬧,仔細該被人瞧見了。」
楚鄒把臉貼在陸梨的頸間蹭著,兀自執著不放:「門都關了慌什麼,趁爺不在又在做哪門子壞事?」
那嗓音少見的溫柔與霸道,叫人不知他忽然情出於何起。陸梨瞥眼一瞧,果見殿門不知幾時被他無聲掩上了,她便略鬆口氣,向後抵著他下巴道:「爺可是在覷覦江南白蓮教那個案子,這當口爺才剛起來,可千萬別出什麼棘手的亂子了。」
楚鄒用薄唇蹭著陸梨的頭髮,聽了勾唇戲謔:「操心婆,還說不肯做爺的『謀臣』。」卻也不願過多談論那個案子,只敷衍應道:「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莽撞的太子了,心中自有城府與分寸。要的不過是這次去江南辦案的差事罷,男兒膝下黃金萬兩,從哪兒栽倒的便要從哪兒再爬起來。倒是你,今兒與老二在丹陛下說了甚麼,看著挺親密的。」